乞妻 第1頁

楔子

中秋之夜,原本合該圓滿皎潔的一輪明月,卻被不知打哪里來的烏雲給籠罩、包圍,只露出幽微的光暈。

「唔……」鎮北將軍府西廂最盡頭的房間里,傳來了隱忍的申吟。

只點了幾根蠟燭的房里,一名臨盆的女子正躺在床上,神情痛苦,肢體扭曲。

在床邊,一名婦人不斷的幫她擦拭著汗水,口中念念有辭,「老爺、夫人,您們在天上可要保佑賢容小姐她平安呀!」

「唔!好、好痛……」

熬人移至女子腳尾,往她張開的雙腿間檢視。

「小姐,再使點兒力,已經看見娃兒的頭了。」

「嗚……」賢容用盡全身的力氣,白皙的肌膚也因為使力過猛而布滿了血點。

已生過一個孩兒的她,在初產時也不曾像今日這般疼痛難耐,她忍不住的想,這是報應吧?

是她背叛生死未卜的夫婿趙破軍的報應。

也許她該就這麼死了,跟這不該來到世上的孩子一起下黃泉。但小生命何辜?她又如何忍心丟下才兩歲的兒子,讓他成了無父也無母的可憐孤雛?

「小姐,快用力,娃兒就快出來了。」婦人急切地催促,「再使點兒勁呀,小姐。」

「唔!唔!」母性使然,讓賢容無法放棄這條因悖德而來到人間的小生命。

她不斷的使力,再使力,終于,娃兒呱呱墜地。

「女乃娘,是男孩還是女孩?」虛弱的她問著正在清潔嬰孩的女乃娘。

「小姐,是個漂亮的小小姐。」

「快讓我看看。」

女乃娘將清潔干淨的小娃兒以舒適的包巾裹上,輕手輕腳的抱到賢容身邊擱著。

看著那白淨漂亮、眉清目秀的小娃兒,她的眼淚忍不住落下。

「女乃娘,她將來一定是個漂亮的女孩,是吧?」

她點點頭,眼眶里已有淚水打轉,「是的,小姐,她會像你一樣漂亮。」

當賢容听她這麼說完,情緒瞬間崩潰的哭出聲音。

「小姐,你舍不得吧?」女乃娘了解她內心的掙扎及痛苦。

天下沒有哪個做母親的願意跟自己懷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分離。

但,這個孩子不能留在小姐身邊,更不能留在鎮北將軍府。

「小小姐不能留下來呀。我老家的佷女夫妻倆,已經在後門等著。」

「嗚……」賢容舍不得的哭著要求,「讓我抱抱她。」

「千萬別。」女乃娘阻止她,「一旦抱上了,你離不開她,她也離不開你,只是徒增痛苦罷了。」

「不!我就算要忍受千刀萬剮的心痛,也要抱抱她。」賢容堅持,「你扶我起來。」

女乃娘無奈一嘆,只得將她扶起,然後再將不哭不鬧的小娃兒輕輕的擱進她臂彎里。

「她真乖……」賢容淚流滿面的看著懷抱中的小娃兒,「是不?她真乖……」

「是啊,像只初生的小兔子一樣……」女乃娘說︰「剛才我替小小姐清洗時,看見她頸後有個紅色胎記,形狀就像只兔子呢!」

「是嗎?」賢容小心翼翼的翻開那包巾,稍稍將她的小小身軀側轉一看,「還真有只小兔子呢。」

「今天是十五中秋,小小姐或許是從月宮來的玉兔。」

賢容細細的看著無緣的女兒,幽幽一嘆,「若她是月宮來的玉兔,是不是終究要回到月宮去呢?」

女乃娘聞言眉心一擰,若有所思。

須臾,她態度轉而強硬,「小姐,把小小姐給我吧。」

「女乃娘?」賢容不舍將懷中娃兒交出,一臉掙扎。

「別猶豫了。這事要是傳了出去,小姐可是要被判縊刑的。」

說完,女乃娘不管她願不願意,迅速將她懷中的娃兒搶走,然後轉身走出房間。

看著女乃娘抱著娃兒離去的背影,心知今生無緣再見,賢容不禁淚水潰堤。

第1章(1)

北風蕭瑟,再過月余,凜冬將降臨臨冬城,屆時整個臨冬城會被大雪籠罩,積雪長達數月。

那是臨冬城最為難捱的日子,尤其對住在城北大雜院里的窮人家來說,更是煎熬。

雖處在北方,但臨冬城並不是窮鄉僻壤。城外往北有打不盡的獵物、取之不竭的珍貴藥草及玉石寶物,往南則盛產瓜果及谷物,物產豐饒。

近日來,南來北往的商旅比平時更多,因為從南方來的商隊必須趕在凜冬來到之前辦完買賣並南返。

「良叔,這些炭渣,我帶走了。」

客棧後門,一名身著粗布衣褲,肩上罩著件破舊斗篷的年輕人正撿拾著客棧燒剩的煤炭渣,一點一點的裝進手上的布袋里。

但他不是個「他」,而是個「她」。範兔兒,一個帶著六個孩子住在大雜院里的年輕女孩。說是女孩,其實也合該是嫁人生子的年紀了。

二十有一的她,是大雜院範老爹在二十一年前從南方往北方的路上撿到的。

她的父母親因途中遇到惡匪行搶,雙雙喪命在惡匪刀下。惡匪搶了她爹娘的財物之後,便將她棄在原地,任她自生自滅。

幸好範老爹經過並救了她,才教她免于落得被山犬或野獸吞噬的下場。

範老爹早些年死了妻子跟兒子,自此便過著孤單的生活。他將兔兒視如己出的撫養成人,直到兩年前的冬天,他染了惡疾,因沒錢就醫而撒手人寰。

他身後沒留下半毛錢,只遺留六個他撿來的孤兒,分別是十三歲的女孩多美、十一歲的男孩多福、十歲的多財、九歲的多金、七歲的多語,還有六歲的多康。

在範老爹過世後,有人上大雜院提親,但都被兔兒拒絕了。

對她來說,再沒有任何事比將這六個孩子拉拔長大還要重要。

版別了良叔,兔兒抓著一袋煤渣,懷里揣著辛苦攢錢買來的五顆熱騰騰包子,心滿意足的踏上歸途。

窮人家聚集的大雜院位在臨冬城最北邊的地方,雖然都在臨冬城內,但那一帶卻寂靜蕭條,一點都不像城中心這般的繁華熱鬧。

懷里的包子不斷傳來陣陣肉香,讓她的肚子忍不住叫了起來。

走過大街,天未暗,但店家已點起燈火,客棧、食堂、街邊的小販……到處都有人在招攬生意。

因為接近掌燈時分,街上擠滿了人,十分喧鬧擁擠。

此時,在一個賣玉石的攤子前,一名身著上等毛料短斗篷,一頭黑亮長發簡單的扎在頸後,看似外地人的男子,正專注的看著攤子上的玉石。

許是男子看得太專心,以至于完全沒有提防到蹭在他身邊的偷兒。

從兔兒的方向看去,正巧清清楚楚的瞧見偷兒的手正伸到男子斗篷里,準備模走他腰間的錦囊。

見狀,她毫不猶豫的上前。

範老爹在世總是說,偷兒不如乞兒,因為乞兒向人乞討,至少光明正大。

她走到偷兒旁邊,一把掐住偷兒的手,嚇得那偷兒跟那男子都同時轉頭—─

偷兒看著她,一臉驚惶,「你干麼?」

她怒視著偷兒,「我才問你在干麼呢?臨冬城的名聲就讓你這種人給壞了。」

「什……」偷兒羞惱成怒的瞪著她,「你在說什麼?」

「你做了什麼,心知肚明。」

「發生什麼事了?」這時,那穿著上等短身斗篷的外地人開口問道。

這時,兔兒才正眼看他。

好俊逸的男子!一頭濃密且烏黑的長發隨意的扎在頸後,唇上及鬢邊雖因長途旅行而未能整理而微冒著胡子,卻顯得他英氣逼人而不感覺邋遢。

兩道斜飛的劍眉充滿著男性的霸氣及自信,而眉毛底下那雙深邃的眼眸則像是兩窪深潭般,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他的鼻高鋌而正直,皮膚比北方人來得黑些,一看就知道他是打從南方來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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