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妻 第6頁

滌塵澡堂。

勵守峰一進到澡堂,管事就一臉殷勤地上前來招呼。

「勵少爺,今兒個還是給您留了三號房。」

他沒說話,只是左顧右盼瞧著。

避事見狀,試探地問︰「勵少爺,您……您找誰?還是等誰嗎?」

「那個像男人一樣的丫頭呢?」他直接問。

避事一驚,「勵少爺,您、你是指……」

澡當的第一線工作向來是不準女人接觸的,但他拗不過兔兒拚命的糾纏拜托,只好讓她做男人打扮上工。她來了兩天,也沒見誰拆穿過她,怎麼現在卻……

「勵少爺,」神情驚惶的他悄聲地道︰「這事請您不要跟上頭說,要是上頭知道我讓女人在這兒上工,我可是吃不完兜著走……」

「我不碎嘴。」勵守峰目光一凝,看著他,「她呢?」

「呃……」見對方一臉不悅,管事擔憂地問︰「兔兒那丫頭是不是得罪少您了?」

「兔兒?」他眉心一擰。兔兒?這是什麼怪名字?

「是的,她叫範兔兒。」管事不安地回答,「要是她得罪了勵少爺,還請您大人大量,別跟她一般見識。兔兒一個人要養六個小表,很辛苦的……」

「六個小表?」他聞言一震。

那野丫頭已經是六個孩子的母親?老天爺,是哪個男人造了這種孽?

避事知道他誤會了,連忙解釋,「不是兔兒生的,那六個小表是她養父撿來的孤兒。」

「她的養父?」

「是的,兔兒也是個孤兒。」管事續道︰「她還在襁褓中時,雙親死在劫財索命的惡匪手下,要不是範老救了她,恐怕她也被山犬給叨走了。」

乍聞她的身世如此坎坷可憐,勵守峰心頭一憾。

「範老過世後,兔兒一個人要養活一家子實在不易,我因為同情她,才冒險讓她到澡堂來工作……」

「她在這里的工作……很單純?」他遲疑了下才問。

避事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澄清,「勵少爺千萬別誤會,兔兒不做那種事的。她可是個清清白白的閨女,就算香柳樓的龜爺曾游說她去當姑娘,她也不曾動過心。」

听完管事的話,勵守峰更加的懊悔了。他誤解了她,差辱了她,也傷害了她。

「她在哪里?」

「兔兒不來了。」管事回答。

聞言,他微怔。不來了?是因為他嗎?

「勵少爺找她有事?」管事好奇的看著他。

他心浮氣躁,心情全寫在臉上。沉默了下,他問︰「她家在哪?」

「咦?」管事微愕,「兔兒她住——」

「算了。」沒等管事將話說完,勵守峰便打斷了他。

他這是在干麼?知道她家住哪,他又想做什麼?向她道歉?

就算向她道歉又如何?他只不過是個過客,何必纏上這麼一個牽掛?

罷了,她不是說了「永不再見」,她都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了,他又何須多此一舉?

「沒事了,你忙去吧!」他說。

避事吶吶的點了點頭,「是。」

第3章(1)

十余日過去,臨冬城下起了凜冬前的第一場雪。

雖然只在晚上一下了數個時辰,路上已積雪三寸厚。

勵守峰要采買的毛皮、藥材、玉石已全數封箱運進倉庫,只要再備齊路途所需用品,這兩三天內就可以啟程返回天城。

這臨冬城,他不知來了幾回,又離了幾回,來來去去已是常態,理應不會有任何的牽掛或不舍。但不知怎的,這回說要走,他心里竟悄悄生了離情。

「唉!」不自覺地,他沉聲一嘆。

「真是罕見。」李飛不知何時已站在他房門前,充滿興味的看著他。

白了助手一記,勵守峰逕自給自己倒了杯茶。

「少爺近日心事重重,到底是怎麼回事?」李飛走了進來,好奇的盯著他。

「哪里心事重重?我不知多快活。」

李飛一笑,「該不是擔心一回到天城,老夫人又要逼你成親?」

勵守峰微頓。這件事,李飛不提,他還真忘了。

只不過,他現下心煩的不是那件事,而是一個合該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的北方野丫頭。

「對了,今晚大伙兒說好要一起上香柳樓喝酒,少爺也一起來吧?」

「那種地方,我沒興趣。」

「少爺又不是僧人,哪會沒興趣?」李飛拉他一把,「走吧,別在這兒生悶氣了。」

臨冬城名醫葉一心的大宅前,兔兒長跪在地,不停的打著哆嗦。

葉家大門深鎖,任她聲聲喚、聲聲喊,也不見有人前來應門。但她不死心、不放棄,還是頂著寒風以及地面逼人的寒氣,堅持的跪拜在此。

她不能走,不能放棄那渺茫的希望,因為多康正等著她帶葉大夫回去救命。

才下了凜冬前的第一場雪,她最害怕的事情便發生了。

體弱多病的多康,在下雪的夜里發高燒,還咳出血來。

去年的這個時候,他也因為同樣的癥狀而差點送了命。而在當時,救了他一條小命的就是葉大夫。

「葉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們家多康,求求您。」她繼續緊閉的兩扇大門喊著。「葉大夫,拜托您,我們家多康高煩不退又咳血,只有您能救他了。」

門里,依舊沒有動靜。

她又冷、又累、又餓,但她不能倒下。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多康就這麼離開他們。

這時,坐著轎子的葉夫人從外頭回家。

見狀,兔兒硬撐起凍僵了的兩條腿,起身奔向轎子。

雙膝一軟,便跪倒在葉夫人的轎前哀求,「葉夫人,救命呀,請您救救我們家多康吧。」

苞在轎旁的丫鬟趨前,為難地道︰「兔兒,你……你快走吧。」

「不行。」兔兒以凍得紅通通的雙手,死命的抓住轎子,「多康他現在真的很危險,再不救他,他就……」

「你夠了沒?」轎里傳來不耐的冷漠聲音。

須臾,一身保暖的華服,頭上綴著各式飾物的葉夫人掀開了轎簾,用著無情冷淡的眼神睇著她。

「去年我丈夫用了最好的藥材救了你家那個小乞丐一命,你到現在還沒還出錢來呢。」

「葉夫人,我會還的,求求您!」兔兒哭求著她,「我一定會還的,拜托您,我給您磕頭。」對著地上猛磕頭,只幾下,她滿頭滿臉都沾上了冰冷的雪。

看見這一幕,兩名轎夫跟丫鬟都為之動容,心疼不已。

但勢利又愛財如命的葉夫人根本不為所動,「夠了,看了真是心煩。」

「葉夫人,我範兔兒今生來生都給您做牛做馬,求您高抬貴手救多康一命。」兔兒的眼淚才滑落,便在臉頰上結成了霜。

「誰要你做牛做馬,要看病,錢拿來再說吧!」葉夫人說完氣不耐又嚴厲的命令駐足不前的轎夫,「走吧,停在這兒做什麼?」

「是,夫人。」轎夫囁嚅的答應著,便要往前。

「葉夫人,求求您發發慈悲!」兔兒巴著轎子哭求著,「多康真的病得很重,求求您跟大夫再幫我一次。」

葉夫人冷冷的看著她,「那種體弱多病的小乞丐,活著也只是拖累你,就讓他死吧。」

「葉夫人?!」兔兒沒想到身為醫者之妻的她會說出這麼殘忍的話,頓時呆住。

「他要是死了,你也落得輕松,不是嗎?」

兔兒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不,不……多康不能死,他……他是我弟弟……」

葉夫人冷哼一記,「既然你非救他不可,索性把自己賣了吧。」

她渾身一震,「什……」

「你雖然一副窮酸樣,但打扮起來也應該有幾分姿色……」葉夫人冷然一笑,「你還是完壁之身吧?」

兔兒心頭一揪,「葉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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