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今天廚房里有條大白魚,所以我就讓人殺了給您熬粥,您嘗嘗。」她說著,將鮮魚粥放在桌上,隨即恭敬地站到他身旁。
尹賢睨了她一眼。「獻殷勤也沒用。」
「孫女孝敬祖父,怎會是獻殷勤?這是天經地義。」
「得了,你是為誰來的,當我不知道?」念歸念,尹賢還是嘗了一口粥,味道還是如記憶般鮮甜。
他這個孫女,從小就是頭野馬,要她乖乖坐下做女紅學廚藝,她最是坐不住,可那時她爹剛去世時,他病了一場,這小丫頭就跟在她母親身邊學廚藝,就為了給他熬煮鮮魚粥。
平常要得她煮一頓飯菜,或是得她一件衣袍,都要看她心情,哪像今日,有袍子還有鮮魚粥,實在是收買得太明顯。
「祖父怎能這麼說?晁大人是朝廷命官,奉皇命下江南,要是在祖父這里出了什麼岔子,皇上那兒可不好交代。」
「了得,沒在朝為官,倒也學得滿口官腔了。」尹賢神色不快地將調羹放下。
尹摯可憐兮兮的抿起嘴,輕扯著他的袖角。「祖父,做錯事的人是我,您又何必如此?盡避罰我便是,何必為難他?他手上還有許多事要辦,杭州有段堤防在修築,我還得幫他調米糧,咱們不能在這里擔擱太久。」
「咱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和一個男人在一塊說咱們?」尹賢本是抱著幾分逗弄她的心思,可他現在是真的動了肝火。
「祖父!您明知道當初我跟他已經論及婚嫁,只不過因為他沒了記憶才擱下,要不是如此,我和他早就成親了。」
「不管怎樣,你倆就是還沒成親,可你卻與他……」尹賢突地頓住,實在是沒臉再往下說。
尹摯小臉微微發燙,可她都花了這麼多功夫做了這麼多事,哪能沒拿到一點甜頭就走?
「祖父,要不您讓我見他一面就好,讓我瞧瞧他。」按捺著羞怯,她硬是扭著他的袖子撒嬌著。
「瞧什麼瞧?他待在我這兒會少了胳臂斷了腿嗎?」
很難說呀……可這話她不敢說出口,走到他後頭開始捶著他的肩。「祖父,我听說昨晚他和您對招了,可他那什麼身手,跟您怎麼比呢!他定是傷著了,所以我就想,瞧一眼也好。」
「放心,待你們要離開衢州時,保證他完整無缺。」尹賢哼了聲。
這丫頭,為了晁樞引真的是十八般武藝全都出籠,以往要她按個兩下就說手沒勁,如今倒是敲得很帶勁!
第十一章 晁樞引被軟禁(2)
「祖父,我衣袍給了,您也穿了;我鮮魚粥也熬,您也吃了,您怎能一點人情都不講?」尹摯不滿了,火氣也冒出來了。
「你這是跟我翻臉了?」尹賢涼涼瞅著她。
尹摯小嘴振了又抿。「祖父,我預定在衢州只停留三天,還有許多事要做,尤其是晁樞引派了暗衛出去搜人,所以……」
「他跟我說了,這事我也能替他作主,橫豎要真搜到人了,讓暗衛直接帶過來,交給兩個千戶審問。」
尹摯眉頭皺了皺,忍不住問︰「他跟祖父說了多少?」
還能跟祖父提這些事,表示他並無大礙,而且昨兒個許是跟祖父聊了不少。
「一個姑娘家過問朝廷要事做什麼?」
「祖父,人還是我要他搜的呢。」她好歹出了點力,難道就不能多知道點內情,好讓她知道怎麼應對?
「是,功勞一件,要真破了案子,回頭跟皇上討賞去。」
眼見祖父一副沒得商量又油鹽不進的模樣,她知道再待下去也不可能從祖父嘴里問出什麼消息,只能悻悻然地離開。
「這丫頭,真是女大不中留。」尹賢啐了聲,捧起了鮮魚粥慢慢品嘗,誰知道下一回得等到什麼時候才嘗到。
說來也巧,當天下午,暗衛來稟找到其中一人,而且就在衢州附近。
「直接把人押過來吧,這是你家頭兒說的,人要是押過來就交給你們兩個處置。」尹摯邊揉著手邊說著。
討厭,這《女誡》的字也未免太多了些,祖父心真狠,竟要她一天抄十遍!
「郡主見到頭兒了?」左旭詫問著。
「沒,是我祖父代傳他的意思。」她托著腮道,杏眼從左旭身上掃到杜獲身上,想了下,喊了聲,「杜獲。」
「郡主有事吩咐?」
「嗯……沒事吩咐,只是有件事想問你。」
「郡主盡避問。」
「知府設宴那天,你進知府的外書房做什麼?」尹摯問話同時,一雙杏眼眨也不眨地直瞅著他。
左旭聞言,不由也盯著他。
就見杜獲神色不變,不疾不徐地道︰「是知府帶我進外書房的,討論有關頭兒要跟知府調糧船的事。」
「喔,對,頭兒確實是那天跟知府大人調糧船。」左旭不假思索地道,又面帶不解地問︰「郡主怎會突然問起這事?」
「沒什麼,只是踫巧瞧見,問問罷了,沒事了,你們下去吧。」尹摯松活了肩頭後,又拿起筆來開始抄《女誡》。
待兩人離開之後,多靜才問︰「郡主怎麼沒跟奴婢提起這事?」
「後來發生很多事,也就忘了說了。」
罷才,她試著向杜獲套話,杜獲的反應讓她起了雞皮疙瘩,他如果真的沒撒謊,神情和表現都是正常的,但如果他撒謊……那就太可怕了,偏偏她心底又信不了他,謎團是愈滾愈大了。
「既然都過這麼久了,郡主突然問起杜獲,莫不是在懷疑什麼?」多靜從小就跟在她身邊,自然清楚她不會隨意找人搭話的性子。
「也不是懷疑,只是有時候總覺得有些事太巧合,太過理所當然就顯得刻意牽強。」
「郡主指的是昨晚的事?」
尹摯把筆一擱,垂睫思忖。多靜說了,祖父是先到院子里找她,後來才找去晁樞引的客房,可是她的院子離客房有點距離,祖父沒道理一開始就起疑,而且馬上殺過去。
然而從院子到客房,祖父竟來得那般快,等于毫不遲疑朝客房而去,總覺得是有人刻意領著祖父過去的,否則不會那麼快。
而能夠在客房和院子之間走動的唯有左旭、杜獲和她的護衛,所以她很合理地選擇懷疑杜獲。可是姑且不論是否跟杜獲有關,揭發這件事,到底有什麼意義?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她和晁樞引像是落在某個圈套,偏又不知道圈套的邊緣在哪,又該從哪逃出,像是織錯的蠶絲,找不到線頭,一點頭緒都沒有。
然而,祖父像是知道了什麼。
依她對祖父的了解,祖父要是真的動了肝火,肯定坐不住,不會和晁樞引聊近來發生的事,所以祖父的怒火早就滅了,那他為何要軟禁晁樞引?
祖父向來不做沒道理的事,他會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可他為什麼不告訴她?是認為她還是個小丫頭,什麼忙都幫不上?
「小姐別想了,趕緊抄《女誡》吧,不趕緊抄,到了晚上會交不出去的。」多靜催著,順便替她揉了揉手。
尹摯回神,哀嚎了聲,認命地又拿起筆來。
入夜時,雨終于徹底停了,這時也傳來一個壞消息。
「人死了?」尹驚得都站起身了。
「……本來人好好的,也塞了他的口防他咬舌或是咬牙里的毒藥,就把他關在客房里派了人守著,哪知道剛剛去看,人就死了。」左旭說到最後,愈來愈心虛,頭都垂到抬不來。
有個想法瞬間成形,尹摯月兌口問道︰「怎麼死的?」
「割喉而死。」盛珩從外頭走來,臉色有些凝重。
「死時的神情呢?」
盛珩微揚起眉,不禁失笑。「阿摯,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