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蔡桂福還听得一頭霧水茫茫然的當兒,飛白已經臉色大變,猛然起身,神情嚴峻冷冽得令人心驚。
「伢大監,這旨,恕飛白不能遵!」他將蔡桂福護在身後,極力穩住心神,沉聲道︰「蒙主公愛重,飛白甚是慚愧,然此事緣由從來牽扯不到旁人,請大監容許暫且在此一等,待飛白進宮求主公收回成命——」
「飛白統領,這是聖旨。」伢大監一臉正氣凜然。
飛白眼神危險了起來——
「飛大人。」蔡桂福拉拉他的袖子,望著他赤紅不甘的鷹眸,小小聲地道︰「我領旨。」
皇帝因為寵信愛重他,所以才見不得他被自己這樣折騰,所以她被關、被懲罰也是應該的。
她反倒感謝皇帝讓她有這個機會贖點罪,心里也能好過一些些……
「阿福!」他心下大痛。
「飛大人,對不起,我一直叫你傷心了,這是我該領受的懲罰,你萬萬別再為我抗命。」她眼角噙淚,痴痴地凝望著他,隨即恭恭敬敬地對著聖旨磕下頭去︰「民女蔡桂福領旨,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飛白眼神滿滿痛楚,心疼得幾乎無法言語。
伢大監哼了聲,表情總算好看些,可是在接觸到飛白凌厲如寒冰的眼神時,不自禁打了個哆嗉,縮了縮脖子。
統領大人,奴下只是個路過打醬醋油的啊啊啊啊!
「阿福,你別怕,自此刻起我不會離開你半步。」飛白低眸,輕撫她的頭,低聲道︰「直到你安全無恙為止。」
「嗯。」她鼻音濃重,乖巧柔順地點點頭。
伢大監清了清喉嚨,迫不及待地高聲一喊︰「請大巫,開壇!」
就在此時,滿頭銀發,身穿白色大袍,赤著腳,仙氣飄飄的俊美大巫緩緩踏來……
飛白鷹眸微眯,警告威脅之色深深。
蔡桂福心口則是莫名重重一撞,有種似曾相識的恍神感漸漸爬升而上……
大巫對著她微微一笑,笑得她心頭發顫,薄唇輕啟,嗓音清朗悠遠如自九天裊裊而臨——
「也是時候了。」
現場人等均是一楞,一臉不明所以。
飛白敏銳如狼的感知剎那間警鐘大作,他伸手就要將蔡桂福緊攬入懷,不願讓半分危險逼近!
大巫已是大袖一揮,修長如玉的腕上銅鈴子如吟如誦、如夢如幻地悠悠響徹雲霄……
「來處當來,歸處當歸,千年一夢,過眼雲煙,叱!」
一瞬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漫天晴空陡然烏雲密布隱隱雷鳴……眾人皆驚呆了,駭然地看著這一幕。
「住手!」飛白臉色慘白,暴喝一聲,身形乍起,便要斬斷大巫這駭人的施法!
伢大監更是面色發青,險些嚇癱在地——大巫大巫,主公只是請您來嚇嚇人,沒、沒有要玩這麼大啊!
可饒是飛白有一身蓋世武功,又是在驚怒萬分之下,傾雷霆之勢劈天蓋地暴襲而去,依然在電光石火間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重重高山巨石攔阻住了——
蔡桂福不敢置信地仰頭,望著在那沉沉烏雲卷動間隱隱浮現的巨大漩渦……
她、她是眼花了嗎?
霧氣蒙蒙的漩渦中,里頭的景致逐漸變得清晰……
101大樓……一列熟悉急馳而過的白底藍條捷運車身……經過松山機場……
美麗華摩天輪……
她激動得無法自已,含著狂喜的眼淚,著魔般地慢慢往前走,往那個不斷吸引著她的大漩渦方向走去……
所有的人都看傻了,屏氣凝神,敬畏又恐懼地望著大漩渦中那稀奇古怪、光怪陸離的景象。
「我能回去了,」她滿心滿腦都是自己的阿爸、閨密、同事、電視甚至是肯德基……所有所有她熟悉而想念的一切,她如夢囈般喜極而泣地喃喃,「我該回家了……」
飛白目訾欲裂,震驚、狂怒、痛苦得幾乎肝膽俱碎——
可是無論他怎麼拚著全身力量如何沖撞,在自己和她之間那堵無形的天塹中打出一記又一記足可裂山碎石的掌勁,卻怎麼也擊不潰那該死的重重阻隔!
眼看著蔡桂福逐漸走近那已經擴大到她跟前的巨大漩渦,只要再跨一步,她就會永遠消失在他眼前,消失在他生命中——
「阿福回來!」飛白大慟,霎時血氣翻涌、經脈大亂,悲傷而絕望地大吼一聲。
求你,別走……
蔡桂福耳際一轟,她這才像是驚醒了般地怔怔回過頭來,隔著仿佛變得鏡花水月般模糊的視線中,卻依然能清楚無比地看見口溢鮮血、滿眼哀楚淒愴的他。
飛大人。
「要到站了。」大巫眼神悲憫,聲音卻清冷空靈如空谷回音。
耳熟的捷運到站鈴聲又在她耳邊響起,這思念的鈴聲此刻听來卻分外刺耳……
——到站了,阿福該下車了。
腦際聲音不斷提醒催促,可她腳下卻無法再移動半寸。
……怎麼辦?她該怎麼選?她該怎麼辦?
「阿福,回來。」飛白的嗓音已不再撕心裂肺,卻是低微破碎絕望得讓她整顆心劇烈疼痛起來。
飛大人……別傷心……
——阿福,再也不要讓飛大人傷心了!
一念起,頃刻間竟是神奇地狂風飛沙止息,陰郁沉沉的蒼穹雲散天開——
蔡桂福回頭看了像海市蜃樓般逐漸淡去的二十一世紀台北……恍惚間好似看到了在田里的阿爸抬頭對她慈愛地一笑,露出了曬黑老臉上的大白牙……
——阿爸,您放心,我在這里很好,您在那里也要身體勇壯老康健,不孝女阿福永遠想您,愛您。
她落下淚來,隨後毅然決然地轉身,直直飛撲進那個痴痴望著自己的高大身影懷里——
「飛大人,我回來了,我選擇了我的心和宿命,以後都不會再走了。」她把臉深深埋在他強壯溫暖的胸膛里,哽咽含淚地笑了,卻字字鄭重宣誓。
以千年跨越,立海誓山盟,諦結鴛譜。
「阿福……」飛白狂喜得不敢置信,卻是緊緊地、緊緊地摟抱著她,便是生生死死,也再不能教他放手了。
眾人震驚之色尚未褪去,卻不約而同被這一幕深深感動了。
伢大監偷偷的擦眼淚,還以為沒人看見。
大巫卻是意味深長地笑了,滿意地頷了下首,隨即又如來時般悄無聲息地飄然而去了。
——神鬼莫測法力高深的人就是有本錢任性,科科。
全書完
番外飛白999吃到飽
在北齊高壑帝金口賜婚,飛白與蔡桂福洞房花燭夜……的前一天。
斑壑帝盤腿坐在錦榻上,屢屢望著背後,悵然失落地嘆了這些日子來的第一千八百九十九次氣兒——
「唉。」
一旁的北齊後正在雪白素手上抹著蔡桂福特地上貢的「海洋拉拉精華護手霜」,聞言險些噴笑出來。
話說當日,在大巫引起了那場驚世駭俗的風雲詭變之後,便毫無半點江湖道義地拍拍就走,連句解釋也不丟下,後來還是緊摟著心愛女人的飛白,霸氣側漏態度強硬地壓下了所有人的疑慮——
「大巫最擅障眼法,水月鏡花,蜃樓海市,今日不過是略施一二,讓我等瞧了場好戲罷。爾等,可同感嘆為觀止?」
在飛白笑意微微卻隱含殺氣與威脅的目光中,人人都心驚肉跳地忙不迭點頭。
——誰敢說不是看了一場戲,就等著當場被人道毀滅吧,看你信不信?
而高壑帝接到消息後,有鑒于心虛的緣故,只敢模模鼻子咕噥了幾句「大巫也太不仗義了,主動來討這份差事的也是他,放了火又落跑的還是他,這不是坑孤嗎?」
萬一讓他最為信重的愛將飛白誤以為自己這個主子不厚道,存心害人娶不上媳婦兒了,那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