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皇上,微臣……」
孟晟那副誓死如歸的表情讓陳羿害怕了,他急阻止他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間擠出來似地,恐嚇道︰「愛卿千萬要想清楚了,想想你兩個妹妹,想想父母墳塋!」
孟晟閉上雙眼,汗水濕透後背,皇上這是要他在生與死之間做出選擇吶。
他能怎麼選擇?他無法放棄無雙,放棄了她等同于放棄自己啊,他只能盤算、只能琢磨。
皇上需要岳帆為他制衡江家,絕對不會輕易動岳帆,而孟霜已經懷上孩子,鐘家定會好好護住她,至于孟瑀……
如果他死了,一個弱女子,何勞皇上費心,所以……咬緊牙根,他賭了,賭上一切,為自己尋尋覓覓的愛情。
伏身一揖,響亮的叩頭聲,狠狠地撞上皇帝的心。
再起身,孟晟開口,「萬望皇上成全微臣與無雙。」
「你!」皇帝氣急敗壞,跳起來怒指他的鼻子,沒見過這麼不知好歹的男人,沒見過連命都可以賠上只為著一個女人的男人……「蔣孟晟,你對不起你的父母、祖宗,蔣家以你為恥。」
「虧欠蔣家的,微臣來世再報。」
氣急敗壞,陳羿快被他活活氣死,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不照聖心所想,他怎麼……
「韓深!」
「屬下在!」韓深進屋。
「割了他的腦袋!」
刷地,韓深抽出長劍,直指孟晟的頸項。
這時候,躲在屋里的無雙再也忍不住,她沖出來護在孟晟身前,急問︰「皇上答應無雙的話,不算數了嗎?
皇上真的要毀去無雙最後的幸福,要我終生無依孤苦?」
天曉得,她有多感動、多感激,天曉得她的心潮澎湃難以自抑。
他願意啊,願意為她放棄前途、家人甚至是性命,他願意把她當成最重要的唯一,她再不是任何人的Second-love,她是First,她是蔣孟晟最重要的唯一。
看著眼前這對男女,陳羿挫敗極了,他到底哪里做錯,為什麼要一次一次失去她?「你確定要選擇他?」皇上問。
「皇上,是他選擇了我,他把我放在前途親人甚至性命之前,我無法不感動,無法不回饋,天底下,再沒有男人可以這樣為我了。」無雙道。
無雙的話像最銳利的長針,一下下戳刺著鐘岳帆的心。
是,他到了,和韓深一起站在門邊,從頭听到尾、看到尾。
他腦袋被炸雷轟了,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他很確定,孟晟從未與無雙有過任何交集,為什麼短短幾個月內,他就變成無雙的「最後幸福」?為什麼他就願意放棄一切請求皇上成全兩人?
看著逃離鐘家的無雙並沒有因為失去自己變得蒼白而可憐,她沒有生病、沒有自怨自憐,她活得比想象中好,自信又回到她的臉龐,這是因為離開他的緣故嗎?還是因為……有孟晟愛她的緣故?
怎麼可以這樣?一個是他深愛的妻子,一個是他最好的兄弟,他們怎麼可以聯手背叛他?
懊死的!忿怒油然而生,鐘岳帆不顧一切沖進大廳,他一把拉起孟晟,揮拳揍上。
孟晟本能想反抗,卻在發現對方是鐘岳帆同時,松開手,任由他的拳頭不斷落在自己身上。
鐘岳帆又捶又打、又踢又踹,他恨得想扒了孟晟的皮!「蔣孟晟,你怎麼可以,無雙是我的妻子啊!你分享我每一封家書,你明知道我有多愛她,你知道她的離開是朝我心頭狠狠剜去一塊肉,你怎麼可以偷走她?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
一句話、一拳頭,他打得孟晟鼻青臉腫。
無雙心急,卻阻止不了他的粗暴,只好抱住孟晟、護在他身上,但是孟晟哪里肯,一拉一扯,他把無雙收進懷里,任由自己的背繼續承受岳帆的怒氣。
無雙在孟晟懷里,大喊,「不許你打他!你想要知道嗎?好,我告訴你為什麼?」
無雙的聲音阻止了鐘岳帆的沖動,他失魂落魄地走到孟晟身前,凝睇這陣子思思念念的女子。他是鐵漢,是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野狼,可是這時候,他眼紅了,豆大的淚水滑過臉頰。
他的淚水震撼了在場每個人。孟晟滿心罪惡、陳羿歉意難當,是他們一人一手,拆散這對夫妻……
孟晟松開無雙,她站在岳帆面前,因為他的淚而心軟。
「岳帆,我們之間的問題是什麼你知道嗎?是相信,你不相信我會因為一個蔣孟霜而放棄婚姻,你不相信我心狠拋得下圜兒和你,你不相信即使離開鐘家,我也可以憑著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所以……你堅持走自己的路,堅持負你該負的責任,你相信最終我一定會妥協。」
「對不起。」鐘岳帆哽咽。
「是戰事隔離了我們?還是聚少離多讓我們變成陌生人?我不知道。但你很清楚的,清楚我有多麼認真維護我們之間的感情,對不對?可最終是你不夠了解我,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即使我撞柱九死一生,你依舊相信我會回頭,即使我一次一次告訴你,我要離開,你都認為那只是我的抗爭,只要你堅持到底,讓我明白任何手段都改變不了一切,我就會乖乖地低頭,對不對?
「你不懂我,但孟晟懂了,在病床邊,他問我,我要什麼?我說我要退一步海闊天空。在場的人很多,有人以為我矯情,有人相信我是以退為進,唯有他,把我的話真真切切听進去了,他相信我是真心想退,不是在使手段或講場面話。
「所以你和蔣孟霜的新婚夜,鐘府上下都沉浸在辦喜事的喜悅中時,只有他在暗中偷窺我、跟蹤我。他傻啊,他傻得以為讓我離家出走幾天,我會因為知道困難重重而回心轉意,他以為只對我諸多勸說,我便會理解夫妻之間不應該賭氣。
「他真是傻啊,為朋友,寧可背負罪惡感,把我藏在錦繡村,只為了想要一勞永逸,想讓我看清楚生活不易,他以為,這樣我便會心甘情願真正妥協于你。他錯估我的決心,和你一樣。
「你知道他是怎麼讓我動心的嗎?是他的罪惡感、他的善良、他的以己度人、他的……不勉強。他從不勉強我做任何違反意志的事,即使他不贊成我的做法,他依舊明里暗里地幫助我,他放任我變成我想成為的那種女人,他松綁了我所有的繩索,讓我自由。
「在他受重傷之前,我沒想過要嫁給他,他也沒要求過我和他在一起,他只想用自己的羽翼護我一世、成就我的快樂與自在愜意,他只想用自己的能力,實現我的自我實現,如果一個男子肯為我做到這種程度,我不知道還有什麼理由可以拒絕他的感情。
「所以我動心,原以為這輩子再也無權快樂、無權幸福的,但我快樂了、幸福了,因為這個男人——這個面對朋友罪惡感深重的男人。你明白了嗎?皇上在六年前決定賜婚那刻,便放棄我了;而岳帆,你把蔣孟霜帶進鐘府那天起,你就放棄我了;孟晟從來沒有搶走我,是你們決定放開我,不要我的,現在卻又……好過分,你們是我見過最可惡的男人。」
說著說著,無雙也哭了,淚眼婆娑地看著陳羿和鐘岳帆。
他們慌了,怎麼會這樣?明明就是喜歡她、愛她,怎麼會變成不要她?在她心里,他們怎麼會變成最可惡的男人?可是她講得這麼清楚,他們裝不了傻……
「你真的下定決心放棄一切?你真的要隱居在這個偏僻的地方?你的爹娘兄長能夠理解你嗎?你知不知道滿京城的人是怎麼在議論燕無雙?」皇帝一句追過一句,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