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玉偷香(下) 第10頁

「只要蘇姑娘願意允婚,老夫跟你保證,絕對不讓你受半點委屈,咱族中從上到下的子弟任由姑娘挑選,要誰都不成問題,待你嫁進我族門中,老夫便把南天宣氏的家主一位正式傳給你,你就是我宣氏的新主,就不知蘇大姑娘意下如何?」

「老太爺……」蘇仰嫻張張嘴,掀了掀唇,驚到都不曉得怎麼說話,與方才侃侃而談、越談越興奮的模樣真真差了十萬八千里。

她再一次憑本能反應,抬頭仰望憑欄而立的某位大爺,卻發現人已不在原處。

沒找到心里的那個人,她臉色微微發白,眸光羞急飛掠。

終于終于,她尋到那人了,原來雍紹白已然下樓,此時就不遠不近地立在門邊的樓梯口處。

他目光緊鎖著她,就如同她緊緊望著他。

她想走去他身邊,豈知一腳抬起還不及地,身邊的二師哥陸玄華一臂橫擋過來,另一手拍拍她的腦袋瓜,笑道——

「小四要上哪兒去?宣老太爺當眾替族中子弟求親,這事咱們得好好跟人家談啊,沒談,哪兒都不好去,那是要失了禮數的。」

「二師哥,我、我要去找……」嗓音听著像是要哭了。

袁大成接著發話。「找誰都好都得等等。」

「大師哥,我——」

「大師哥說的話你不听了嗎?」

「不是的,可是……」

「不是就好。」畢竟是帝京流派掌事的大弟子,一出口就是不容忽視的分量,「鎮壓」小師妹之後,袁大成朝開求親的宣老太爺拱拱手,笑得雙層下巴晃動,誠懇道——

「老太爺求的這事,還得另尋安靜地方好好來談,我家小師妹剛痛失至親,咱們幾個師哥更得盡心照看她,關于師妹的婚姻大事,定然不能兒戲,老太爺此際提出的條件,還得白紙黑字寫清楚了再押,那才有保障啊。」

「大師哥——」蘇仰嫻急得跺腳。

她再次揚眸去看,原立在門邊樓梯口的那道清俊身影竟是一個拂袖旋身,大步踏「風海雲鶴樓」的大門。

忍不住,她眸眶濕了,兩行淚水便流將下來。

那男人定然惱火了,他應該在等她飛奔過去,但她沒有。

所以他干脆不等了,干脆調頭就走,干脆不要她了。

「大師哥、二師哥,咱們何必這樣?」韓如放這個「三爹」到底心軟,真真沒辦法見到小四兒變成淚人。

蘇仰嫻突然蠻力一起,奮力推開陸玄華的臂膀,再把袁大成伸來要拉她的胖手給揮開、跳出三大步外,哽咽輕嚷——

「師哥……我、我要去追他,我……我這輩子也只能追著他了,你們放小四兒去吧!」

撂下話,她車轉回身,不顧眾人驚異的目光,撩起裙擺就往外頭猛沖。

帝京流派的三位師哥望著小師妹奔離的身影,異口同聲嘆氣。

「是啊,咱們何必這樣?」陸玄華嘆氣搖頭。「不就是想留住她,多刁難、刁難那個姓雍的小子,要他別以為咱們家小四兒是能輕易慢待的,他要擺什麼譜,咱們小四兒還能擺更大的譜,豈料……」搖頭啊搖頭,頗有功虧一簣的感嘆。

總歸啊總歸,女生向外,無話可說。

正所謂吾家有女初長成,他們家的「女兒」長大了,有自個兒的想法了,他們這三個「老子」是管不上。

然而,望著「閨女兒」飛奔而去的身影,身為「三爹」的韓如放倒是淺淺揚笑,溫淨的眼尾帶出幾道笑紋,眼底甚至有淚光閃動。

至于該如何回應宣老太爺嘛……嘿嘿,這事自然就交給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大爹」袁大成來搞定了。

就見袁大成搓著雙手,嘆了兩聲。

他對宣老太爺拱手再拱手,彎腰再彎腰,誠摯之情堪比日月,昭如玉雪——

「老太爺啊老太爺,真真對不住了,咱家小師妹原來已心有所屬,想來,這一切皆是江北曇陵源雍家的密謀啊,暗地里將師妹拐了去,咱們幾個盡管長兄如父,也是擋不住雍家家主的狠勁兒啊!」

所以,一切的錯都是別人的錯。

帝京流派永遠不會有錯。

第十五章  只余溫暖甘甜(1)

蘇仰嫻撩裙沖出去時,僅來得及望見雍家馬車的車尾巴。

策馬跟在馬車邊的元叔頻頻回首看,見她終于擠出「風海雲鶴樓」,元叔表情一松,從馬背上略彎身、透過車窗知會里邊的人,且似乎說了很多。

但,馬車並未停下。

于是隔著一段距離,元叔沖著她又招手又擠眉弄眼,嘴巴的動作動得好大,像對她無聲大嚷——

快跟來!拜托!

要啊,她很想跟上啊,但要她跟上,馬車卻停也不肯停,看來……坐在車廂內的某位大爺當真氣得不輕。

「小姐甭怕,雖比不上人家車美馬壯,咱們自家也是有小馬車的。」川叔把馬車趕了過來。今早他不僅送自家小姐過來,還把老伴也一塊兒載來,小姐跟南天宣家的人斗玉,這般盛事夫妻倆豈能錯過!

看小姐大殺四方,把對方斗到啞口無言、熱汗直流,內心正大呼痛快之際,全沒料到宣家老太爺竟當場提親!

「小姐,快上來啊!」川嬸撩開車簾子,拉了蘇仰嫻一把。

馬車一動,川嬸忍不住開罵。「那宣老太爺腦子使得好快,見斗玉斗輸咱們,那把什麼……什麼家傳的琢玉刀是拿不回去了,竟立刻想娶小姐過門,虧他想得出!老不修,太不要臉了!」

前頭趕車的川叔連忙聲訂正。「不是老人家要娶,人家是替自個兒兒孫們提親,還要把南天流派的家主位子傳給小姐呢,唔,是說這位宣老太爺好生奇怪,真讓人毛骨悚然啊!」

川嬸皺眉再罵。「當家主哪里好啊?誰知道他南天流派是個什麼坑?隨隨便便就想推人跳坑,有他這樣坑人的嗎?莫名其妙鬧這一場,害小姐被人冷落,瞧,還都成啥樣子,竟還得追在人家後頭跑?」

說到這個,川叔就有意見了。「咱瞧雍家大爺挺好啊,之前小姐唔……就那樣,成天懶得理誰,他不也追來家里,這會兒換小姐追過去,公平啊。」

「提什麼公平?當大爺的就該多讓讓姑娘家,雍家大爺也真是,調頭就走,臉色壞成那樣,就不能等等嗎?」

川叔禁不住又回了幾句,川嬸仍然念不停,那些話蘇仰嫻完全是左耳進、右耳出,沒有心思多想,只覺馬車輪子碌碌滾動,把她一顆心顛得直顫。

約莫過了兩刻鐘,自家小馬車終于趕到西大街雍家別業前。

蘇仰嫻跳下馬車後立時吩咐川叔川嬸先回東大街,用不著等她,揉揉額角,還想著交代其他事項時,雙青忽從里邊沖出來,見到她都要哭了。

「姑娘,蘇姑娘,蘇大姑娘,咱的姑女乃女乃,您終于來了呀!」

結果就是一團混亂,她不由分說就被拉進雍家別業,再直接送往含蘊樓。

雙青退得好快。

把她遞送到目的地之後,她甫回眸,那少年都不知跑哪里去,令她在含蘊樓外的造景小池邊傻站了好一陣子。

腳步突然躊躇了,此際心跳得好快,熱氣從膚孔滲出,實是近君情怯。

但想想他為她所做的,她怎能不主動走向他?怎能不去到他的身邊?

深深呼吸吐納,鼓起勇氣,她踏進含蘊樓內,就見那一道在她心田落地生根的清俊身影,背對著她立在那土抉已雕琢形體的鎮宅玉石前。

雍紹白是听她的腳步聲了,但他沒有轉身,緊繃的肩背因她的到來而些微放松。

他適才在「風海雲鶴樓」二話不說、拂袖便走,真走掉了又覺後悔,宣老太爺當眾替族中子弟向她提親,他就該不管不顧當眾搶姑娘才是!

他是蠢蛋才走,若她不追來,他八成會氣到嘔血,他不好受,也絕不讓那姑娘好受,他定然要把她、把她……

要把姑娘家怎樣,他不及想清楚,因為姑娘家柔軟的身子突然貼上他的背,她跑了來,從他身後將他抱住,整個人貼緊他。

「雍紹白,我斗玉斗贏了,你、你雍大爺再怎麼大爺,都是我的了,是要跟著我的。」她一條細臂摟他的腰,小手在他月復臍上,另一條手臂抱得略高,柔荑壓在他的左胸。

雍紹白深覺她就是故意的,想探探他的心跳瞬間能沖跳到多快。

他抓下她的手,轉身面對她,見她瓜子臉紅撲撲,眸光若漲,心頭火頓時小了些,卻還是惡狠狠道——

「別忘記,你也是我的,也是要跟著我的。即便哪天鎮宅玉石雕琢完成,我的傷指仍遲遲沒有大好的話,你就必須一直來還這個債,而我的手指好沒好,不是你說了算,是我,我說沒好就是沒,你別想……唔……嗯……」要姑娘家別想怎樣,他也不及說清,因為張著水汪汪大眼楮直望著他不放的姑娘突然「惡向膽邊生」,踮起腳尖、攬下他的頸,重重吻住他的嘴。

雍紹白略吃驚般哼哼兩聲,立刻反擊。

他一掌壓著她的後腦杓,一袖纏緊她的素腰,仗著肩寬胸厚、人高力足,硬將她箍抱得足尖微微離地。

蘇仰嫻是下定決心了,就是要很「生猛」地親吻這個男人,想讓他明白,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認真,她待他一樣好認真、好認真。

于是唇舌纏綿,亂到毫無章法,她攀緊他的寬肩和硬頸,嗅食他的氣息。

她不知道自己在掉淚,是他的大掌改而摩挲她的濕頰,如以往那樣一次次為她拭去滿面濕意,她才意會到。

「為何哭?」雍紹白仍有氣,忍不住曲起兩指輕夾她泛紅的鼻頭一記。「是你先撲上來撒野的。」

她搖搖頭,握住他的手,忍住哽咽道︰「我好怕……怕把你輸掉……」

他表情先是愣了愣,嘴角微乎其微一揚。「還知道害怕,很好。」

蘇仰嫻又道︰「你那天來家里找我,跟我說的那些話,我都听明白了。你、你罵我罵得很對,我就是被師父和師哥們寵嬌了,但雍大爺你……你也很欠罵。」

「嗯?」雍紹白美目細眯,抱著她的同時,一手又探到她背後握住她的長發,這姿態充滿佔有欲,絕不讓她逃。

不把話講清楚,別想跑。

但不打緊,蘇仰嫻今兒個追進含蘊樓內,就是來把話撂個清楚明白的。

她一指輕戳他左胸,開罵了——

「你說你再認真不過,還說要讓我明白,結果你毫無預警把自己拿出去當紅彩,還要把手中這一套大作給出去,你怎麼可以這樣?如果如果今日斗玉的結果是我輸了,你要我怎麼辦?雍紹白,若我輸,把你輸給別人,把對我倆而言別具深意的鎮宅玉石輸掉,我一定會哭死,一定會,你信不信?」輕戳男人胸膛的手掄成粉拳,槌了他兩記。

雍紹白被槌得心情變舒坦,火氣快要滅光光。

他的唇落在她額面上、語氣嘶啞。「我就是要你去搶去爭、去斗去奪,我就是要你為了我不得不那麼做,你若把我輸掉,我想……在把你自個兒哭死之前,你一定會想盡辦法把我奪回去。」略頓,嗓音更幽柔,「我就是要你心心念念,永遠放不開我。」

蘇仰嫻听得心中發痛,和淚輕嚷。「你干什麼這樣?」

他稍稍將她推開,要她看清楚他。

「阿妞,我就是這樣。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他大爺完全就是一副「貨既送出、概不退換」兼「死豬不怕滾水燙」的姿態。

「我要、我要啊!」蘇仰嫻邊哭邊撲抱他,淚顏緊抵著他的頸窩。「雍紹白,我要你,我對你亦是無比心悅,愛之慕之……我是很喜愛、很喜愛你的啊……」

直到此時此際,雍紹白心頭那把火氣終于「滋——」一聲被完全澆熄。

他不氣了,漂亮嘴角翹起,眉淡淡飛挑,甚是得意。

「我自是知道阿妞是極喜愛我的,要不,豈會拿自己去賭?」

瞧瞧,給了他大爺三分顏色,他就開染坊了。

蘇伈嫻悄悄咧嘴一笑,覺得一顆心既泛著疼,也甘甜得很,心疼是因為他的情意,那些情,總掩藏在許多事情背後,當她追隨著他一路來到現在,才深深明白,他一直照看著她,在她最痛苦難過之際,是他放段來到她身邊,為她做那麼多。

他讓她想變得更好。

她想追上他,與他並肩齊行。

閉起眸,交頸相依偎,兩人都靜靜品味著這一番兩心相屬的甜蜜滋味,蘇仰嫻卻是記起什麼,忽地抬起頭,神情迷惑。

「那個……那個宣老太爺的提親……他為何要那樣?是不是跟那一座翡翠玉擺飾有關?說玉說到最後,你與宣老太爺都不太對勁兒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情投意合,情心火熱,雍紹白原本都把這件事拋諸腦後了,此時一听,牙關發緊,英俊面龐不禁有些扭曲。

「你所說,那小亭里的觀音右掌生蓮,左手指心,生蓮在心,蓮生于心,你還說,那座雕滿三十三尊觀音的擺飾不求佛道,只求蓮心。」他抿抿唇,目光深邃。「蓮心二字,正是先祖母的名諱。」

蘇仰嫻聞言驚呼了聲,腦中電光石火一閃。

「……我明白了。」她語調似嘆。「我知道那座翡翠玉擺飾是出自哪位治玉者之手了,那三十三尊觀音的模樣啊……」

雍紹白道︰「第三局『說玉』需用上的玉件我事先並未過問,其他『公斷人』看過之後亦都認可,卻未料到是出自宣老太爺之手。」

「那他是將心田里的那一朵花化成觀音的面容,不求佛道,只求蓮心。」蘇仰嫻忽覺喉頭有些發堵。「那個在他心里的人兒,無關歲月流逝,不干世事變遷,依然是如山一般蔥蘢,水一般澄澈。」

他听著心頭亦是一動,驀地腰身又被她摟緊,摟得好緊。

她低聲道︰「雍紹白,你是我心田里的那一朵花,今生我是求到你了,我好歡喜、好歡喜……」終是不會像宣老太爺那般,為著年少歲月里開出的那一朵蓮,因求之不能得,一生悵惘。

雍紹白與她心意相通,自是明白她的歡喜為何。

他不僅僅心頭悸動,渾身更是顫麻不已,顫到腦殼兒都發麻了。

倏地,他探臂將她重重扣進懷里,狠到幾乎想把她捺進自己的血肉中。

無比心悅,愛之慕之啊……

兩情相悅的一雙人得以走進彼此懷里,許一個長相守,何其幸運!

他長目微燙,低頭去尋她的唇,溫柔纏綿著。

抵著她軟女敕小嘴,他呢喃如歌——

「能被阿妞求得,我亦好生歡喜……生歡喜……」

一個月後。

一小隊送嫁隊伍走出帝京城門約莫一里路,之前走在城里大街上,吹得熱熱鬧鬧的嗩吶突然就不吹了,反正熱鬧是做給別人瞧的,此時官道上越走人越少,使勁兒張揚只是累了自己,總歸還得趕路,保持體力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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