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爹的事,燁叔說幫不了忙,還有,咱們和離吧。」阮歲年一字一句地道,一雙澄澈如泉的杏眼眨也不眨地瞅著他。
曾經,她以為他會是她的天,護她愛她一生,哪怕出閣後發現他有諸多問題,可只要他肯憐惜,她便能忍。可惜,不過是場夢,如今夢醒,就是痛了點,但醒了就好,她不想再自欺欺人。
「你說什麼?」戚覺怔愣地瞪著她。
「燁叔說了,你要是不滿,可以直接找他說,往後……我不會再幫你說情,也請你趕緊將和離書寫好。」話落,多看一眼都嫌眼疼,她轉身就走。
「你在胡說什麼!爹犯了這事,要是夏燁不幫忙,輕則流放,重則抄家……你身為侯府世子夫人,怎能置身事外?」戚覺吼道,順手取下了掛在書架邊上的長劍,出鞘直指著她。
「小姐!」榴衣見狀,趕緊護住阮歲年。
阮歲年回頭看著他猙獰的神色,突地笑了。「既知這是輕則流放,重則抄家的重罪,為何還要以身試法?誰種的因,誰就承這份果,給了和離書,從此以後,我和長寧侯府沒有半點關系。」
她掉頭就走,滿心想的是對燁叔的愧疚。她為了討夫君歡心一再請托,難為燁叔竟然一再答允,戚家卻是如此辜負他們。
「休想!」
「小姐,快走!」
榴衣喊的同時,阮歲年被推了一把,踉蹌幾步,接著听見了榴衣的哀嚎聲,一回頭驚見戚覺竟然真提劍砍了榴衣。
「榴衣!」
「小姐快走!」榴衣倒地後仍緊緊地抱住戚覺的腳。
看著榴衣一身的血,阮歲年渾身不住地顫抖著,邁著腳步卻不知道要往哪逃,下了廊階,穿過園子是府里的湖泊,她想沿著小徑逃跑,戚覺卻已經來到身後。
「去哪?去跟夏燁說,讓他想法子保我們長寧侯府無事,否則我就殺了你!」
阮歲年直瞪著他扭曲的臉,心里駭懼不已,嘴上仍倔強道︰「不,我不會再去求燁叔,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個兒去求。」她已經沒有臉見燁叔了!
「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你!」
眼見他步步逼近,她退無可退地看了眼身後的湖泊,最終選擇跳入湖泊里。
她寧可自了也不願死在戚覺之手,更不願再為難燁叔!
橫豎,她這一世就是個笑話,是她選擇了這條路,就讓她結束這一切。
酒樓里,夏燁端著茶杯,還未就口突地感到一陣心悸。
他撫著胸口,看著外頭逐漸陰霾的天空,听見了快速走近的腳步聲。
「大人。」夏煜在門外喊著。
「東西交給他了?」
夏煜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回稟,突然眼前的門板打開,他被迫對上夏燁那雙冷銳的眸。
「發生什麼事了?」
「就……」夏煜猶豫了下咬牙道︰「長寧侯世子夫人墜湖身亡了。」
夏燁直瞪著他,動也不動。
「小的到長寧侯府時,里頭亂成一團,世子夫人剛被撈上來,已經沒了生息,下人還說什麼世子夫人的丫鬟也死了……小的沒見到世子,所以……大人,大人,您要不要緊?」見他晃了下,夏煜忙攙著他。
夏燁忽地什麼都听不見,眼前一片黑暗,只因他心中那唯一一道光芒已消失不見……
第一章 重生再見故人(1)
「男人的眼淚?」
阮歲年喃著,抬眼望去,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隱隱約約能瞧見一張模糊的臉。她有一瞬間的恍神,懷疑自己到底听見什麼。
「對,只要你能在一年內得到那小子的眼淚,你就能活下去,反之……」男人的嗓音低醇,彷佛還帶著笑意,一種等著看熱鬧的慵懶笑意。
她更疑惑了,「那小子是誰?」
「姑娘的隔壁鄰居。」
她愣愣地瞅著他,直覺他說法有異。冠玉侯府一邊臨巷,一頭則是和夏府為鄰,夏府里有三個兄弟,一個是權傾一方的首輔夏燁,行二的是出任薊州按察使兼兵備道副使的夏熾,最後一個則是通政司參議夏燦,但這三兄弟已經不是能被稱呼為小子的年紀了。
正疑惑著想再問清楚時,男人又開口了——
「記住了,一年為限,愈近時間,姑娘會愈體弱,時間一到,逾時不候。」
她一抬眼,就見男人動手朝她額間一彈,她痛得驚喊出聲——
「小姐、小姐!」
她猛地張開眼,覺得自己渾身像是著了火一般,可偏偏又冷得直發顫。正當她搞不懂自己發生什麼事的當頭,一張嬌俏的圓臉閃進她的視野里,她注視了半晌,猛地伸手抱住她。
榴衣!
天啊,榴衣還活著!
她想起來了,在戚家,榴衣為了護她逃走,被戚覺一劍給殺了,而後她仍逃不了,被逼著跳進冰冷的湖里。
可眼前榴衣還活著,身體還是溫熱的!
「小、小姐?是不是哪里疼得難受?小姐別怕,大夫說了,只要小姐能夠醒來就沒有大礙了。」榴衣原先有些不知所措,現下想小姐怕是病糊涂又病得難受,才會像個娃兒想要討抱,她不由輕撫著她的背,不住地安撫。
然而,阮歲年卻像是受到極度委屈的孩子,緊抱著榴衣不放,還不住地抽泣著。
等到一刻鐘後,待她平復許多,她才羞窘地放開榴衣,抓起被子把臉給蒙住。
榴衣見狀,不由抿嘴忍住快逸出口的笑聲,「小姐餓不餓,渴不渴?小廚房里還熱著粥,隨時都能用。」
她沒應聲,蒙在被子底下搖了搖頭。
「小姐還想再睡一會嗎?」榴衣柔聲問著。
還是沒應聲,被子底下的頭又點了點。
榴衣心想小姐定是病得難受才會抱著她大哭,哭完之後又覺得丟臉才會蒙著臉,心里既覺得好笑卻又心疼極了。
傍她留了盞花架上的燈,榴衣便退到外間值夜。
夜里,靜謐無聲,阮歲年掀開了被子,露出一張妍麗秀致的玉白小臉,臉上因熱度而微紅著,澄澈的水眸直瞧著床帳。
她真的回來了,回到她及笄那年染上風寒之時。
哪怕身體還發著熱,哪怕腦袋還不是很清楚,她還是努力地把醒來前的事仔仔細細想過一遍。
那年,她出嫁了,嫁給了那個她自以為會疼寵她一輩子的長寧侯世子戚覺,然而才嫁進長寧侯府沒多久,她就發現他身邊早有了通房侍妾,她惱歸惱,卻只能逼迫自己接受,畢竟他是自個兒挑的男人。
豈料,他要的不過是她的嫁妝,更甚是貪求燁叔給予的好處。
結果,榴衣被殺了,而她……沉尸冰冷的湖底。
思及此,她渾身打了個哆嗦,彷佛自己還在冰冷的湖底凍著。
再然後……那個男人出現在她面前,對自己提出了還陽重生的法子。
夢里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那人面貌本就模糊,如今更是想不起來,再者,為什麼會與她做這種交易?而且他說話的口吻彷佛與她和夏家人都熟識,要不怎會說那小子呢?
可,那小子到底是指誰?
夏家有三個兄弟,不管他說的那小子到底是誰,三兄弟都是朝廷命官,已過弱冠之年,想讓他們掉淚……說笑的吧。
撇開人在薊州的夏熾不談,夏府目前就只剩下夏燁和夏燦。
行三的夏燦,她印象中好像沒見過他,只听人說是個人如其名,笑臉迎人,彷佛不知愁滋味,長得很俊很愛笑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是要怎麼讓他掉淚?
至于夏燁……想起他總是揚著淺淡笑容應允她的請托,彷佛她的請求再任性他都會笑著答允,她的眼眶不禁微微泛紅。
她真的不知道燁叔為何待她如此好,畢竟他與她相差近十歲,對她而言,她出閣前的燁叔,就是個陌生人,可是她出閣後的燁叔,比家人還像家人,亦父亦兄,那般無所求地疼惜她,她何德何能得他的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