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伯父看似是戾氣極重的人,但那是在戰場上養出的威嚴,實際上是個和善不與人爭的性子,正因為如此才能得皇上信任。
如今伯父卻動手打了戚氏,該不會是被說中心事,所以惱羞成怒?
「妹妹,以往都是我的錯,你怨我恨我吧,但求你幫我了,不管成與不成,我都謝你,永遠記得你這份恩情。我娘為此不吃不喝,我爹要是真休了我娘,我娘就死定了。」
阮歲年抬眼,見阮歲憐流下眼淚,心里五味雜陳。
阮歲憐是個心高氣傲的侯府嫡女,去別說流淚了,壓根不會在她面前示弱。
「好,伯父回來我再與他說說。」她也能順便試探事情的真相。
阮歲憐聞言喜極而泣。「多謝你了,妹妹。」
「咱們是姊妹,說什麼謝?」對她來說,阮歲憐只是刁蠻,還不曾真正傷害過她,所以對阮歲憐,她並沒有半絲恨意。
「那……你能不能到我娘那兒跟她說,好讓她放心,也讓我可以哄她吃點東西?」阮歲憐央求著,瞧她面露猶豫,趕忙又道︰「我說說而已,只是想你親口跟我娘說你願意去跟我爹求情,讓她安心,她也定會很開心。」
阮歲年沉吟了下。「好吧。」
阮歲憐喜出望外地挽著她,阮歲年則讓榴衣去跟譚嬤嬤說一聲,便離開榮福堂。
「嫂子去哪?」守在院門外的夏燦問話的同時看了阮歲憐一眼。
「我去看看我伯母。」
「那好,一道走。」
見阮歲憐神色突地有些緊張,將她挽得更緊,阮歲年只得解釋。「姊姊別擔心,這位夏大人不會進院子的。」
阮歲憐這才微微放松,帶著阮歲年進了母親的院子。
第十五章 防不勝防的惡意(2)
進了房,瞧見骨如柴的戚氏,阮歲年真的嚇了跳,畢竟她那日才見過她而已,怎麼才多長的時間,就變成這樣子了?
「娘,歲年來了,歲年答應了,她說她一定會去求爹的,娘,你先起來吃點東西好不好。」阮歲憐坐在床畔,幾乎是附在戚氏耳邊說話。
戚氏掙扎了下,總算張開眼,雙眼直盯著阮歲年,而後才奮力道︰「好。」
阮歲憐喜出望外地讓人傳膳,在屋里點起了香爐,袪除一屋子難聞的氣味。
阮歲年依舊站在離床幾步遠的地方,朝戚氏問了聲好,再沒有其他話語。
罷了,盡避戚氏沒有善待她,但也沒有太苛待,她就暫且留下吧。
待下人傳了飯,阮歲憐讓下人都退下,對著阮歲年道︰「妹妹,讓榴衣也到外頭去吧,我娘這樣……」
阮歲年心知她不願讓下人瞧見戚氏的憔悴狼狽,便讓榴衣先到外頭候著。
就這樣,她待在里間,看著阮歲憐一口一口極有耐性地喂著戚氏用膳,她端起茶水呷了口,看了眼外頭的天色。
天空像是被潑墨般的雲給佔據,教她莫名地生出一股不安。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她想回榮福堂,但見戚氏還在用膳,阮歲憐又不斷地用眼神央求她再待一會,她只好喝著茶等候。
好不容易戚氏總算用完了膳,阮歲年起身要走,身子卻搖晃了下,只覺得眼前的景物都歪斜了一樣。
「妹妹,你怎麼了?」阮歲憐攙著她。
「沒事,我只是頭暈。」她扶著額際,覺得自己暈得厲害。
近來雖然常常頭暈,卻也沒有這回暈得這般難受,她想喚來榴衣,豈料才一張口,嘴里就被塞了東西,她蹙著眉望去,卻被阮歲憐一把推到榻上。
「唔……」
「是你不好,全都是因為你這小雜種,我爹才要休了我娘!」阮歲憐咬牙道。
阮歲年痛苦地眯起眼,想要推開她,她反倒拿了一只抱枕就往她臉上壓。
「你去死吧,只要你去死,什麼事都沒有了!」
「憐兒,別在這兒動手,往這兒……把她抬到後院。」戚氏氣喘吁吁地走來,動手抬著阮歲年的腳。「這薰香聞著沒事,但配著她那茶,已經足夠迷昏她了,趕緊將她抬到後院丟進那口井里。」
阮歲年聞言,心頭顫跳,她試著掙扎卻渾身無力,只能任由戚氏母女將她半抬半拖地從內室暗門帶到後院。
戚氏掀了井蓋,兩人奮力抬起她,她則是使出最後一分力氣緊扣著井緣,哪怕指甲都因為用力過猛而斷裂,她還是不放棄。
兩方拉鋸了一會,戚氏狠狠地往她的手腕咬下,她痛得松手,噗通一聲,掉進井里,水從四面八方將她淹沒,她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不斷地墜落,心里不斷地喊著——大人!
就在宮中敲響喪鐘時,夏燁像是听見阮歲年的喚聲,回頭望去,哪里有她的身影,他不禁撇唇笑得自嘲。
才分開多久,他竟然出現幻听了。
「夏燁,萬更年逃了,不過肅王已經帶兵追捕了。」衛崇盡從長廊轉角走來。
正午前,睿親王進宮祭祀高祖皇帝,睿親王妃則是往御花園和皇上的後妃們認認親,誰知道竟無端端鬧了起來,就在皇上和睿親王趕到時,竟出現刺客埋伏,睿親王妃和皇上都中了毒箭。
皇上回寢殿包紮傷口後突然下令誅殺萬家,沒兩個時辰,就在睿親王為王妃求解藥進宮時,明明才喝下解藥的皇上卻突然暴斃而亡。
「宮中呢?」
「放心,已經清洗過了,冠玉侯下的死手,那些叛賊哪逃得了?」
「是嗎?」他問著,手卻撫上了胸口。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覺得很不安,有種他說不出的壓迫感。
「怎了?」衛崇盡瞥了他一眼。
「沒事,只是在想萬更年帶的人馬有多少,會不會在城里鬧出什麼事?」
「城里各大街我都設了哨口站崗,他想鬧事也不容易,想闖進冠玉侯府更是難上加難,他那亡命之徒現在只想逃,不會滋事。」
是啊,確實應該是如此,但為什麼他還是覺得不安?難道有任何他漏算的可能性?
想了想,心底的不安像是要將他壓得無法呼吸,夏燁道︰「你留下保護太子安危,我先回府一趟。」
夏燁縱馬急馳回府,守在外頭的禁衛立刻放行。
他直朝榮福堂而去,卻剛好遇到急匆匆跑來的譚嬤嬤。
「嬤嬤,歲年呢?」他問。
譚嬤嬤一見他,本來就慘白的臉瞬間連僅存的血色都沒了。
夏燁微眯起眼,覺得事態不對,轉頭就想進榮福堂,便听譚嬤嬤喊著——
「不是在這兒,二姑女乃女乃在大夫人的後院里,她……剛被從井里撈出來……」話到最後,譚嬤嬤已經泣不成聲。
夏燁回頭,黑眸銳利如刃,頓了半晌才緩緩舉步朝她剛剛指的方向而去,步伐愈踩愈大,他幾乎是點地而起地跳躍奔跑,朝許多下人聚集的院子沖去。
才剛踏進院子里,就見夏燦抱著人走來,他定楮一瞧,那全身濕漉漉的人不就是他的娘子?他立刻褪去了外袍蓋在她身上,隨即從夏燦手上接過人,撫著她冰冷的臉,吼道︰「來人,去備熱水,傳太醫,動作快!」
「大哥……」渾身濕透的夏燦,猶如淚流滿面地跪在他面前。
「還杵在這兒做什麼!算了,我帶她回府,你趕緊進宮去請太醫,快!」夏燁繞過他就要跑。
「大哥,嫂子死了……」夏燦跪伏在地道。
夏燁腳步一頓,垂著眼,手里抱著的人一點生息皆無,一雙玉手再也不會像往常那樣圈著他。
她的臉,就像上一世死在長寧侯府湖泊時一樣,青白無血色。
他直睇著她,神色有些恍惚,有一瞬間搞不清他到底處在哪一世,要不然他怎會面對同樣的結果?他還在上一世吧……可是,如果還在上一世,昨兒個夜里親著他的人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