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安排住進北定王府,夏舒陽隨遇而安,住哪兒都沒差。
只是入廟得先拜山門,她踩進別人地界,也該拜拜碼頭,但由于年輕的北定王至今未議親,府中亦無側室,王府里的中饋一向由老王妃主持,今日一拜,拜得夏舒陽眼皮直跳,實想不到高大威猛、氣吞山河的大將軍王爺會有這般縴秀嬌小的娘親……真的是嬌嬌女敕女敕,典型南方水鄉如蓮一般的女子,盡避有些歲數,然韻味猶存,非常耐人尋味。
夏舒陽實在不願失態,但是當聶行儼給了她一記輕拐,又眯目瞪她時,她這才發現自個兒嘴角濕濕潤潤,竟瞧著老王妃瞧到流涎……
八成是她那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體質再度發作,老王妃被意婬了也不惱,還掩袖笑得很歡喜似,鳳眸溫和帶亮,同樣拿她直瞧。
「明兒個奉召覲見,我見大陽姑娘輕裝簡從,一身俐落,于是特意命人為你備了套衣物,大陽姑娘若瞧著還入眼,就請收下吧。」晚膳後,老王妃帶著侍女和一名嬤嬤來訪客人所居的別院。
夏舒陽剛浴洗結束,發絲輕散,全憑耳力絕佳,千鈞一刻間趕緊抓來里衣、中衣外加一件披風把自個兒裹好,要不當真是披頭散發又赤身了。
聶行儼若知她在他高貴溫柔的娘親面前險些袒胸露乳,還不知要朝她射來多少記眼刀呢……皺皺鼻子邊月復誹,待她看見侍女送上的嶄新衣物,臉蛋不禁微燙,忍了忍才捺住想撓臉挲鼻的小動作。
款式簡素卻大方的夏衫羅裙,腰帶繡紋別致,是一亮點,發飾和配件一應俱全,羅襪與繡鞋亦都備妥,當真是從頭到腳齊全。
受寵若驚的她恭敬拜領,豈知鄭重拜下的腦袋瓜尚不及抬起,就被老王妃屏退左右,直接拉進內寢間里「密談」——
「你與我家儼兒其實是一對兒的?」老王妃眉兒飛動,非常期待。
「嗄?!」
「他收了你了是不?」
「誰收拾誰可不好說……呃,不是,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不是一對兒,沒有成對。呵呵,我跟儼帥一個是青蔥,一個是豆腐,小蔥拌豆腐,一清又二白,清清又白白,呵呵……呵呵……」
「不對,我瞧著不是,他從未對哪位姑娘怒目相視,一瞪再瞪,瞪到最後都有些挪不開似,我問他,他不認,我自然再問你,你認不認?」
「我……呃?!」夏舒陽微抽一口氣,因胸脯突然遭襲。
老王妃拉開她裹身的薄披風,探手就模。
那飽滿到有些沉甸甸的手感似乎令老王妃頗滿意,一雙手遂再往下模。
夏舒陽確實愣住,這一呆愣,雙乳、腰肢和俏臀全被模光捏過。
「很好很好,絕對是個好生養的。」老王妃頻頻頷首。
什麼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什麼高貴謙和的世家貴女?此時夏舒陽竟覺落進眼底的老王妃與自個兒頗氣息相通,至于通的是什麼氣——
自然是匪氣!
能把她夏舒陽攪到頭犯暈的人物,著實非等閑之輩。
因老王妃揚睫看她時,眸底浮扁,泫然欲泣,立時令她將質問咽回肚子里去,半句都不忍吭,只吶吶喚了聲︰「老王妃您……」別、別哭啊,千萬別掉淚給她看,美人落淚,她最看不得這個了……
「什麼老王妃?」
「王妃。」她趕緊掐頭留尾。
「又什麼王妃了?」勾唇淡笑。「我小名里有個涓字,泉涓涓而始流的涓,你若願意,私下喚我一聲涓伯母吧。」
夏舒陽沒敢接這個茬,只咧嘴笑出兩排素齒,轉了話題——
「有什麼煩心事,想找人吐吐苦水,您如不嫌棄,我很樂意洗耳恭听。」
這話當是說進對方心坎里,夏舒陽一只小臂驀地被握住。
老王妃道︰「大陽姑娘可知儼兒的父帥年過四十方由聖上指婚?」
夏舒陽略頓,搖了搖頭。
第8章(1)
被大鷹送至天養牧場,大半年過後方醒,之後又養了好長一段日子勉強拾掇記憶,在重遇聶行儼之前,她所做的事是在草原上呼嘯來去,跑遍山巒連綿的五戟嶺,然後跟游牧在不同地方的牧民朋友們打交道,收拉駿馬回牧場。
天養牧場有自個兒的情報搜集管道,她當然知道北境軍主帥從以往的老將軍王爺到後來的大將軍王爺,但其中細節她並不關注,如若她有心尋找,不會直到七年後才又嗅到那股熟悉香息,在那久違的男子身上。
必于聶行儼的事,她所知確實是少。
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他卻被她害慘,拖累甚深。
他說一世不得安生,倘不能了結這樣一筆帳……她听著心都涼透,指尖發顫。是否那個誰……真誤了他?
老王妃未覺她心思起伏,遂拉她的手落坐,接著便將老北定王爺弱冠之年投筆從戎、直到不惑之歲方成親,婚後又遭她「宮寒」體質所累,晚了好些年才有第一個孩兒,且還是唯一獨苗的事,三言兩語簡潔說明了——
「瞧儼兒那般,九成九是要循他父帥的路子,拖過四十才肯成親。」老王妃嗓音再穩,憂愁已上眉間。「有他父帥立了樣兒在前,我如今想催他尋個好女子定下,是怎麼也催不動。」
事關聶行儼的終身大事,忽有抹鈍痛緩緩刮過心間……沒什麼的,她夏舒陽僅是一時詞窮,沒法子為美人解憂,所以難受了些,如此罷了。
老王妃又道︰「我听說你在北境襄助儼兒御敵,他身邊難得出現個姑娘家,且還令他帶回王府里安置,讓我也見上一面,而非安排在其他別業客居,可見待你那是不一般。」
「儼帥僅是受了我干爹、干娘所托,所以才多加關照。」她搖頭笑答。
「那麼大陽姑娘對我家儼兒,當真沒半點心思?」
「啊?」這一記是中宮直取的狠招,夏舒陽一口氣險些梗住。
如否認,那也太矯情。她紅著雙頰哈哈大笑,干脆認了——
「儼帥生得龍章鳳表、氣宇軒昂,性情剛毅,胸懷廣志,遇上這般風流人物,哪家姑娘不懷春?我也是姑娘家,懷春肯定有的,但實屬尋常啊……他是堂堂的大將軍北定王,該看上的女子也不是我這般,若為他的婚事琢磨,還是往帝京里的各家貴女們挑選,方是正理。」
老王妃嘆氣。「你既然有意,儼兒待你又不同,怎麼就不能……欸,我也不是非要他即刻成親,但你若願跟他,先替他生幾個胖女圭女圭,北定王府豈會虧待你?往後他成不成親、何時成親,真要學他父帥年過四十再談,我也不管的,但聶氏一門忠勇,萬不能絕嗣。」
被賦予延續香火的大任,夏舒陽暗自一頓苦笑,胸中卻也微微發堵。
她幾次張口欲言,卻覺……說什麼都顯得蒼白無力。
老王妃難得尋到人吐苦水,頗有一發不可收拾的勁兒,一口氣越嘆越長——
「大陽姑娘可知,倘是帝京里的各家貴女們,這不是想與誰結成連理的事兒,而是挑哪家、站哪個台的活兒了。眼下朝廷局勢詭譎,儼兒久在軍中不涉黨爭,然一旦與誰成了兒女親家,難保……欸,再加上他北境大將軍與異姓王爺的身分,畢竟太過招眼……」
聞言,夏舒陽眉間一動,眼底微凜,隱隱有些明白。
寶高震主,怕的就是這個。
年輕的北定王爺位高權重,又掌北境兵符,王妃之位空懸多年,如要議親,帝京之中能選哪家名門貴女?
朝中三省六部的重臣們拉幫結黨選邊站也非秘密,畢竟朝局難測,東宮太子德行有虧,漸失聖心,三皇子、五皇子、八皇子皆又展露奪嫡意圖,在朝頻頻籠絡各部重臣,在野則極力培養江湖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