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主的男人(下) 第14頁

哭出來就會好,她想從他身上獲得力量,想感覺一切是真的,再真實不過,她不是單獨一個。

她敞開自己,渴求他進入,往深處扎根般用力填滿她。

他在她血肉里脈動,令她渾身浴火,宛若重生……

這一夜,月色一直、一直如雪般清透,如水樣溫柔。

離開綠洲時,撒拉罕老人幫雙目已復清明的麗揚選了一匹健壯好馬。

辭別牧民朋友們,聶行儼策著紅鬃駒再往北行,麗揚與胯下新交往的大馬則磨合了近兩日才控制得宜,漸有默契,逐漸能跟上紅鬃駒的飛蹄。

如此再過兩日,有探子營的手下前來會合,領他們深進北方群山之中。

通往谷地的山道蜿蜒靜寂,風仿佛忘記如何流動,兩旁盡是層岩高壁,馬蹄聲乍起,在兩邊山壁來回作響,破風而動,竟留陣陣迕。

岔路頗多,景物甚是雷同,若無人帶領,欲順利尋到那處谷地絕非易事。

當坐騎進到這條山道,麗揚心頭一直有種近鄉情怯之感,心提到嗓眼,恨不得即刻生翅飛過重重山巒,去到那些人避禍定居之地-但一方面又怕,怕到頭皮微微泛麻,怕希望落空。

她甚至起了念頭,想讓跟著飛來的老大替她先去探探虛實,以作準備,心思于是起伏輾轉,非常自我折騰。

直到過了一道彎,谷村忽地近在眼前,她看到鷹族用以祈福求豐年的五色彩帶高懸在谷村入口,與無數串高掛在竿子上的金黃苞谷混成一道絢爛風景,她頓時勒住韁繩瞧傻。

見她突然停馬不動,領路的探子營好手自然不再往前,等待同樣停下馬蹄的大將軍王爺指示。

聶行儼一瞧便也明白了,微微勾唇,語氣透出點恍然大悟的味道——

「據我所知,鷹族所過的年節較天朝晚上兩個月,過年時,家家戶戶喜將金黃色的苞谷串與五色彩帶掛在一塊兒,唔……如此推算,是正好趕上過年了。」

麗揚繼續發傻,看著飄揚的五色彩帶和一條條如鞭炮串一般的金黃苞谷,看著看著就傻傻咧嘴笑了。

她轉向正盯著她瞧的聶行儼,眸中流出兩行淚,淚中的笑格外燦爛。

「是,是趕上族里過年了。」她點點頭,心花開。

像回到西北高原上,她邀朋友返家過節,想也未想瀟灑便道——

「走!回家!我請你喝酒吃肉!」

見男人眉目一軒,她忽而哈哈大笑,兩頰濕漉漉也不管,「駕」地一聲已率先策馬奔入谷村。

第5章(2)

麗揚見到大伙兒時,眾人正聚在村央的小場壩行祭,以往是由族長領頭祭拜,如今則由族中僅存的五位耆老共理。

行祭之後是戲舞,獻戲舞的男女戴上鷹首面具,披著五色彩衣,大開大合如大鷹展翅,跳起鷹族的祈福之舞。

小場壩上熱熱鬧鬧的,一開始沒誰留意到她,是她邊看邊笑邊掉淚,著實怪異,才引來大伙兒的目珠。

七、八年過去,她身子抽長,五官長開了,但樣子並未大改,加上她大笑時咧嘴揚顎、一派爽朗豪興的舊時模樣,不少位當初瞧著麗揚三公主長成小泵娘樣兒的族民已將她認出。

頓時間,場壩上陷入一片靜寂,許多人朝她靠近,目光瞬也不瞬全落在她臉上、身上。

然後才過幾個呼吸吐納,場子大鬧,人聲鼎沸——

她被耆老們以及數都數不清的婆婆和大娘們里三圈、外三地圍住。

「你可回來了!我的三公主啊——」、「這都去哪兒了?說要咱們這一批人先走,其他人隨後就來的,怎麼……怎麼什麼都沒了?嗚……」、「你這孩子都去哪兒?怎麼現下才來?還以為……以為你也去了啊!」、「原來沒死,原來還活著,好,好孩子,咱的好公主,活著就好,能活著比什麼都強,原來還活著啊……」

原來真有一群這樣的你們活著。

原來你們還在。

讓我心中那個永遠不可能補好的洞,此時此刻竟覺得有愈合的可能。

麗揚淚流滿面。

而每張望著她的、令她感到熟悉的臉,亦都布滿淚水。

那場寒了她多年的苦雨淒風,一下子像似止了,尤其見到幼時曾玩在一塊兒的青梅與竹馬,男男女女,好幾個已如她這般長成大人模樣,有幾個還成雙成對,不僅結定作了夫妻,還有了娃兒……

真的……當真……即便淚難止,也是歡喜至極的淚。

不能再向蒼鷹大神多求什麼了。

回到谷村已五日,十八歲的高大少年泰里跟在她身畔,帶她去看村子入口旁一處微微隆起的小土丘。

土丘前立著一塊石碑,避進谷地的鷹族族人皆稱小土丘為「鴉冢」。

「是麗昱公主、麗玥公主安排咱們這一批人先撤,全是婦孺老弱,大公主和二公主說一會兒會領另一批族人過來,可一直沒等到人,我娘親和族里的女人們好幾個都回頭去找,那時就遇上陀離兵了。」鷹族遭禍那年,高大少年不過是個十歲孩子,幼年時常流著兩管鼻涕跟在麗揚身後跑,因為族里最會鬧、花樣最多的,就是她這個無法無天、罰也罰不怕的三公主。

泰里抹了把臉,兩手支在腰際又道——

「那群渡鴉不知從何處來,突然就出現,數量多到能遮天,還組成一團團朝陀離兵猛撞狠啄,把他們的坐騎全啄瞎,阻他們繼續追擊,然後另有一小群像要引路似,當時大伙兒六神無主,老人們就說,鴉群肯定是蒼鷹大神喚來相幫的,讓咱們隨鴉群走,最終來到這處谷地……」略頓,下巴朝鴉冢一抬——

「眾人在谷地避了兩日,見陀離追兵半個都沒跟來,才又有一小批人溜出去打探消息,也沿途把散在山道上的渡鴉尸體拾回,有幾百只呢,全埋在這兒了。」麗揚雙手合十,在鴉冢前合睫默禱。

一會兒,她放下手,張眸就見泰里拿她直瞧,兩眼閃亮。

她微微挑眉。「……怎麼?」

「谷村隱密,好多消息傳不進來,我也溜出去好幾回了,就想探探有無其他族人也如咱們這般活下來……曾听聞,鷹族遭禍後不到半年,達赤王烏克鄯被一名小舞姬刺殺身亡,還說那名小舞姬背上有一對翼狀紅印,滿大營的陀離兵之所以抓不到她,是因那背上的紅印竟然變成真翅,才讓她拍拍翅膀遠遁。」

麗揚听得兩眼越發瞠圓,小嘴都忘了合。

她那時身上的舞衣遭嚴重撕扯,根本衣不蔽體,聶行儼這才見到她果背上的展翼紅印,而圍捕她的那一大群陀離兵中,肯定有誰也瞧見了……但,傳言變成這樣,未免太過。

泰里又道︰「而這一次溜出谷村混進陀離,卻听說烏克鄯原來沒死……他沒死,龍瑤公主將攝政歸權,某個舞姬又不滿意了,在王廷大殿上發難,直接剜走烏克鄯的心髒……」他單手挲挲下顎,雙眉輪流挑動。

「……所以?」她被他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模不到腦袋瓜。

「所以三公主,烏克鄯那顆心風干起來沒?你收哪兒去了?要拿他的心當下酒菜,可不能忘了邀我一塊兒。」

「啊?」

「不是吧——」泰里忽抓住她兩肩,搖得她一大束長發亂晃。「你獨吞了?全吞了?一口氣吃那麼多對嗎?要風干慢慢啃才夠滋味啊!」

麗揚抬手掐他臉頰,像幼時鬧在一塊兒那樣。

他小她幾歲,總被她掐著肥頰欺負,但男大十八變,高大少年的頰變得削瘦、有稜有角,掐起來手感差了。欸。

「你這孩子想什麼呢?吞什麼心髒?那臭玩意兒誰還風干帶著啊?還敢動手動腳了?!」盡避不好掐,依舊掐得他俊龐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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