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俊娘子 第19頁

「那是。」

答話時,她面上淡然,盡量不流露意緒。

沒料到這座島竟如此蔥綠,放眼望去盡得豐饒景致,她原以為會是奇岩遍布、有無數大小岩洞供人或船躲藏的地勢,該是灰撲撲,而非這般綠油油。

她同樣沒料到一群黑漢的頭頭,惡名昭彰的海賊老大,竟生得既矮且瘦,毫不起眼。過江龍年約四十,身長僅達她肩頭,膚黝如炭,全身精瘦到仿佛僅剩皮貼著骨,略長的瘦臉上,一雙微吊的眼顯得特別狠銳。

首日相見,他倒與她閑聊不少。

穆容華發現他懂得甚多,天文地理、海上船事等等皆能說出一番道理,談吐頗為風趣,若非配在他腰間的兩排飛刀時不時晃出綠幽幽的光,時不時提點著她,自己真要以為對方僅是個好客又健談的東道主。

那一場談話,攻與防皆似有若無,過江龍在最後沖她直笑,說得坦白——

「穆大少雖為女子,無絲毫閨閣之氣,實在希罕得很。倫成淵那小家伙帶你來此,他其實志不在你,這事想必你心里也挺雪亮。咱先前就想,听說穆家大少生得俊俏秀逸,留這般的美人在島上卻晾著不用,那多不劃算,不如跟姓倫的要了你,他過他的小日子,咱們過自個兒的……」略頓,低唔一聲——

「可跟你聊了天、說了笑,還真想交你這個朋友,這可如何是好?」

「四海之內皆兄弟,能成朋友那也不錯。」

「欸欸,可惜我終究是個俗物,若你胸腩豐腴些,五官再媚、再艷些,咱過江龍即便賠了項上人頭,也必得闖過你那道江。」

他哈哈大笑,眼底的爍光無比認真。

第6章(2)

穆容華仍清清淡淡一張俊顏,直到被帶進一處竹屋獨處,她才允許自己倒坐在竹榻上,衣衫底下的薄身早已沁滿冷汗。

很輕易就見到穆行謹,在一處新建的、極其清幽的竹林小築里。

懊是行謹病得有些月兌形,而她畢竟已被帶出海,逃跑不易,倫成淵才會如此干脆地讓她見人。之前尚在中原的時候,他根本連行謹的名字也不提,任她旁敲側擊,他不否認亦不承認。

而今是覺行謹見到她必然開懷,便想由她出面勸著,要行謹乖乖進食吧。

結果行謹見到她,震愕、驚嚇、怔傻、疑惑、惱怒種種情緒全跑過一遍,偏偏就是不開懷。

「我真不敢相信,你……堂堂‘廣豐號’主事,好歹水里來、火里去闖了那麼多年,竟會傻到受人要脅?你、你既跟人私奔就奔得遠些,回頭管這些事干什麼?你還湊合進來了?咱們家的穆大少,請問你腦袋瓜尚清明嗎?知不知道這麼做,你我一塊兒落難,穆家‘廣豐號’等同被砍了頭?!」喘口氣。

「……還有你……你到底是女兒身,闖這種地方對嗎?!」凹陷的面頰突顯出兩丸烏瞳特別圓大,死瞪著她。

見十幾天前還病得昏昏沉沉,今日卻能指著她的鼻子開罵的穆行謹,穆容華高懸的一顆心終于歸位,悶在胸房的那股氣亦紆解不少。

來到這座島見到他的第一面,她生生被逼得兩眼泛潮。

那當真病到月兌了形,蒼白到她幾要認不得他。

她一次次輕喚中,他勉強掀睫,然後認出她。

在那當下他氣到唇直抖,顫聲罵——

「不是女兒家嗎?明明是女兒家啊……來這兒……來這兒……作死嗎?」

雖有倫成淵遣來的僕婢仔細照料,她仍守在他身畔多日,而倫成淵就為行謹而來,自然哪兒也不去,同她一塊兒守。

有幾次她支著額、睡眼昏寐間,瞥見少年執著行謹的手,挨在榻邊看他看得入魔,終于這兩日行謹狀況穩下了,少年卻不出現。

這是什麼既嬌又傲的論譎情愫?

她不由得想起那句——近君情怯。

人事亂,情事亦亂,越想越亂,干脆全拋諸腦後。

她的目的僅有一個,唯一的一個,再清楚不過——

護行謹平安,帶他回去。

如此而已。

「有人拿咱們家十一爺作賭,我自然要賭,還得想法子賭贏才行。你也說了,這水里來、火里去這麼多年,多少關都闖過,豈能敗在此地?」她將掙扎著欲要起身的穆行謹扶坐起來,與他松快說笑。

穆行謹沒好氣地哼聲,耳根倒有些紅了,他蹭著雙腿下榻。

穆容華探袖扶他,他也不拒絕,大大方方拽住她的小臂,站起來活動筋骨。

見他們往外走,兩名忙著家務的僕婢立即放下手邊事跟了來,卻被穆行謹沉著臉冷冷瞪回去。

「十一爺剛用過膳、喝了藥,我陪他出去走走,不會走遠。」穆容華打圓場。

穆行謹一聲不吭,掉頭就走,顯然此次遭劫,把他尖銳、憤恨的一面全引出來,才會逼得他以傷害自己的方式沉默抗拒。

「你對我該要有信心些。落難有落難的做法,先保自身安全再想逃出之法,若逃不出去就乖乖待著,別忘你排十一,我可是老大,哥哥我總會尋到你的。」一頓,因「哥哥我」這個自稱竟如此自然從口中吐出,唇角不禁翹起。又走幾步之後,她徐沉道出重點——

「所以往後萬不可再這樣蠻干。絕食不進,這算哪招?都已處在困勢,豈能再傷自己?十一弟向來精明,怎會入了魔障看不清?」

兩人緩步走進一片綠竹林中,有風來回穿梭,沙沙葉響,徐徐竹鳴。

她身邊清瘦的男人深吸了口氣,終才慢吞吞道……

「……你是老大,自然听你的。往後我……再不那樣了。」

他這話听了該令人安心,穆容華卻覺胃袋一沉。

依行謹愛與她斗嘴、激辯的脾性,她以老大姿態自居又說教,他不回剌她兩句怎會甘休……但,他卻乖乖受了。

「倫成淵出海不歸一事應已傳至家中長輩耳里。他身為家中獨子,我想尚書大人絕不容許此事發生,若得知了也不敢張揚,定然先派人暗中追查。」她尋個話題欲引他多說些話——

「來島上之前,殷叔曾遞來消息,查出戶部尚書與當朝中書大執宰在政務上多有不合,若將倫成淵干下的事呈上朝堂,他身為國舅爺又是朝中大官之子,想一舉定罪還是得依靠中書執宰在朝中之力。」她微聳肩頭,似一派輕松——

「當然,需耗出的銀子少不了,但是啊,絕對能一吐怨氣,你以為呢?」

她側眸瞧去,只見穆行謹喉結略動,眉眼辨不出神色。

內心怪異感擴大,竟覺得……覺得……

「行謹你是不是……唔!」嘴上突然多出一只巨掌!

那人真不知從何處現身,明明肩寬腿長、手大腳大,精壯得不像話,卻從來靈動如蛇、疾飛似豹,猛一來就從身後搗住她半張臉,不只她遭此「毒手」,連行謹也被搗得嚴嚴實實以防出聲。

隨即一陣眼花,人已被拖至細竹形成的根叢後頭。

她與行謹兩人四眼全瞪著黃發大漢。

行謹也是個見事精明的,見穆大少瞠圓的眸底無絲毫慌懼,甚至還閃閃發亮,心中多少有底。但他仍擺出一臉嫌惡,揮掉搗嘴的大掌。

游石珍要他噤聲罷了,他不讓他搗,哼哼,他還不想讓他吻掌呢!

這一邊,穆容華亦拉下他的手,卻未放開,以唇語詢問——怎麼了?

游石珍以目光示意,才須臾,林中傳來兩人腳步聲。

腳步聲停在不遠處,那二人正因某事起沖突,可惜離了些許距離,談話內容無法听得真切,穆容華聚精會神去听,勉強捕捉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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