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空間里,她瞧見了精雕細琢的天花板上,雕飾神獸餃寶石,一看便知道是富貴人家的屋子。她側眼望去,瞧見黑檀木打造的桌腳,鼎形的桌腳雕飾著各式祥獸,漆金描銀鏤螺鈿,那近乎奢華的桌腳讓她看了老半天閉不了嘴,直到一陣冷風從門縫鑽入,教她猛地坐起。
「好冷,這是哪里啊?」她喃著,嗓音柔女敕如童音。
環顧四周,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是躺在地板上,看著霞紗窗外微泛的光亮,一時之間教她分不清楚現在是天快亮,還是快要天黑。
而最重要的是——「我為什麼會在這里?」她托著腮,看著身上白底染印艷紅牡丹的襦衫,努力地回想,然而又發現——「……我是誰?」
她用力地回想,卻發現腦袋空白得好嚴重,空白得教她找不到蛛絲馬跡,根本無跡可尋她到底是從何而來,又為何出現在此,而自己又到底是誰。
不管她如何絞盡腦汁的思考,腦袋就是空空如也,而四周也沒半個人,靜謐得教她忍不住站起身,正想要往門外走,眼角卻瞥過一抹身影,嚇得她橫眼望去,只見一面銅鏡擺在右手邊花架邊上,而銅鏡里——
是她?
她疑惑地走向銅鏡,借著昏暗的光線里將自己看個詳實。
一頭花白的發梳成髻,雙頰有著兩抹大大的紅色胎記,讓人一時之間感覺不出這張臉到底是幾歲。
「我長這樣?」她疑惑地一看再看。
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年輕的,可是這張臉和發……她是老人家嗎?可為何她的嗓音卻像是孩童的一般?
未免忘得太徹底了,就算看到自己的臉,還是勾不起她半點的記憶。
不管了,既然她人在這兒,那就到外頭找個人問,不就得了?如此打定主意,她開門而出,看著靛藍天色微泛著些許的白,微暈的光穿透眼前的淡柔白霧,可見白霧後有片林園,遠方有著艷綠伴著小巧白花,吸引著她不由自主走向前。
紅磚牆上爬滿了綠藤,小白花藏在綠葉之間,隨風輕擺。
那紅白綠三色,如此鮮妍艷麗,盡避白霧微布,卻依舊遮掩不了這色彩,教她伸手輕觸那不起眼的小白花,然才踫到柔女敕的花瓣,小白花竟隨即掉落。
她怔了下,腦袋像是閃過什麼,然稍縱即逝,什麼也想不起。想不起,她也不強迫自己,看著這院落,卻教她狐疑。
這院落有著高聳紅磚牆圈圍住,紅磚牆攀滿了這生氣蓬勃的綠葉白花,且不見髒亂破敗,看得出來是有人在照料,然而這里卻不見任何人,彷佛是座被遺棄的院落。
既是如此,她又怎會出現在這里?
忖著,走向這院落唯一的出口——掩上的月形拱門。銅門緊掩著,她奮力推了推,听見了鎖鏈敲擊的聲音,不禁驚詫地站在原地。
「上鎖了?」這下更教她疑惑了。
這唯一的出口是上鎖的,那她是怎麼進來的?
回頭望去,天色漸亮,白霧漸散,教她清楚地看著這座院落,牆上的小白花逐一凋零,落在蔥綠草叢里,她腦袋閃過一道靈光,隨即撩起裙擺,沿著圍牆走,邊走邊探手撥開圍牆邊的草叢,走了一小段路,果真瞧見圍牆底下有個小洞。
想也沒想的,她鑽過了小洞,洞外是一整片聳立的綠竹林。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唇角微彎。
對嘛,門既是上鎖的,這牆腳里必定有個狗洞的嘛,要不然,她要怎麼進去那院落?只是她去那里干嘛?
她邊走邊想,搖頭晃腦地朝小徑走,走著走著,見不遠處有個小泵娘走來,她微眯起眼,對這個小泵娘一點印象都沒有,正猶豫互不要喚她時,適巧與她對上了眼,然後便听她尖聲一喊——「你是誰?」
「……嘎?」呃,這個問題不是那麼好回答。
她正思守著要怎麼回答,再怎麼問出自己的身分,豈料那小丫鬟已經拉高嗓門喊著,「來人啊,府里出現了可疑的人,來人啊!」
她不禁愣住。可疑的人?
她哪里可疑了?如果她不是這府里的人,她又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疑問多得要命,可眼前似乎不是適合發問的時候,因為她瞧見有不少丫鬟、僕役往這兒靠攏探出頭,想也沒想的,她拔腿就跑。
可,該往哪去?
她撩起裙擺狂奔,只能朝反方向跑,瞥見牆腳有個狗洞,她想也沒想地鑽了出去,一出府邸外,依舊是馬不停蹄的狂奔。
雖然她還是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唯一確定的是,她絕對不是這府里的人。
可如此一來,她根本無從解釋自己怎會出現在那座被上鎖的院落里。
她邊跑邊想,跑到了剛開市的市集里,隱藏在稀疏的人潮里,微光已經開始灑落在這充滿朝氣的城里,街弄巷旁已山現各式小販,就連不少店家也早已開門做生意。
環願四周,淡淡煦陽緩著體內的不安,教她淺抹著笑意。
眼前是再陌生不過的影色,可是暖陽讓她感到自在,彷佛她已許久不曾出現在這陽光底下,已經許久不曾看過生動的人潮和湛藍的天。
「真好。」話很自然地月兌口。
盡避不懂自己為何會說出這句話,但她由衷如此認為。
陌生的自己,陌生的城鎮,這一切都很好。
全部都忘光光了這件事似乎在告訴她,一切從這里開始,這麼想,似乎也沒什麼不好呀,對不。
她好奇地看著四周,就見街角有個小板正頂著一枝稻帚,上頭插滿了糖葫蘆,教她雙眼一亮。
不由自主的,她已經舉步走向那小販,直盯著那一串串紅灃灞的糖葫蘆。
小販一見她便揚笑問︰「嬤嬤,你要買糖葫蘆?」
她一雙琉璃眸眨也不眨地看看那賣糖葫蘆的小販。
嬤嬤?是在喚她嗎?
她……像嬤嬤?
回想著在鏡中瞧見的自己,似乎還真像是那麼一回事,可是可是……她真的不覺得自己歲數有那麼大呀。
小販見她像是想得出神,正欲開口時,卻听見咕嚕咕嚕的聲響,教他不禁眨了眨眼,瞧這嬤嬤像是沒什麼反應,不禁搔搔頭,取下一串糖葫蘆給她。
「嬤嬤,這糖葫蘆就算是我送給你的。」
她猛地回神,這才意識到剛剛那聲響好像是從她肚子冒出來的,而且小販這舉措像是在可憐她似的。
「不是,我……」她下意識地往腰間一按,前前後後模過一遍後,小臉泛紅地垂下。
「對不起,我忘了帶荷包。」
不,是她身上根本就沒有半毛錢吧,但說忘了帶總是比較好听一點吧。
「欸,嬤嬤你的嗓音倒像個孩子呢。」她一開口,小販微詑。
「是啊是啊。」所以她應該還很年輕對不對。
「不過這世上無奇不有,有鶴發童顏,自然也有鶴發童音。」小販一副見多識廣的模樣,很堅持她就是個嬤嬤。
她泄氣地垂下肩,無力替自己反駁。
「嬤嬤,你就收下這糖葫蘆吧!雖然填不飽肚子,但至少可以解解饞。」小販熱情地將糖葫蘆塞到她手中。
「瞧嬤嬤一身錦衣,家里該是不愁吃穿,還是早點回家,別讓家中的人擔憂。」
「謝謝你。」這人真好,唯有堅持她是個老人家這點不好。
「我要是找到荷包了,會把這糖葫蘆的錢還給你的。」
「不用了。」小販大方又善良,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一見有人潮靠近,隨即上前招呼著。
她看了眼小販,暗暗將他的長相記下,回頭卻頓時發現,一切從現在開始是挺好,可問題是她要去哪?
她來自哪里,又將回歸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