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算這個葫蘆擁有相似的口味,似乎也說得過去,對不。
葫蘆看著他抹著淺笑品嘗自己做的糕餅,雖說猜不了他的心思,但只要能教他的心情好些,她再忙都是值得的。
現在的她,不急于告知身分,不想讓他起疑心將自己趕出府去,橫豎時間這麼多,日日相處他終究會認出她的,對不。
衛凡一一品嘗,察覺視線,抬眼對上,卻未料對上那如花綻放的笑靨,那笑意柔媚滿足,彷佛光瞧著他品嘗,對于她便是享受。
那表情……和葫蘆相似極了……他閉了閉眼,理智知訴他,他不該留下可疑的她,可是情感上要求他,閉上眼,允許這片刻寧靜。
「爺,明日想吃什麼?」
閉上眼,那軟綿的聲調如針帶棉,扎進心底痛著卻也安撫著,像是魔物欲逼他屈服。
「……栗子糕。」他淡聲道。
案親在世再三告誡他,商人最怕迷惑,心無定處,更怕弱點被人掌握,想獨當一面,就不得依靠人,可天曉得他向來不夠堅張,全仗葫蘆在他身旁支撐著他。而今他不該搖擺不定,所以他選擇留下她,除非她犯了大錯,否則他想……沖著她的手藝,他可以破例留下她許久。
「好,還請爺期待。」
那俏皮的語教他不自覺地抹著笑。只要不張開眼,一切都像真的,這短暫而美麗的夢境,讓他甘願暫時沈淪。
一日一糕,成了葫蘆近幾日的功課,而隨著衛凡的生辰逼近,府里到外熱鬧歡騰,下人們忙得不可開交,在如霜的坐鎮指揮之下,整座府邸徹底除舊布新,到處洋溢著歡騰笑聲,直到生辰當日到來——
「九叔叔!」
葫蘆將衛玲瓏打扮得像小鮑主般,穿著粉女敕姚色對襟繡蓮短裳,配了件月牙白染印桃花枝的羅裙,長發挽成雙髻,系上彩帶,儼然像小仙子般。一到主屋大廳,隨即往前撲去。
葫蘆瞧那男人穿著黃袍,頭戴翼善冠,分明是當今皇上……看著,她不禁瞪大眼,難以置信他竟將衛玲瓏一把抱進懷里,往她頰面香了下。
廳里已有不少官員和往來商賈到場,她不認識半個,卻見每個人的每雙眼都直盯著皇上的一舉一動。
「今天的玲瓏像個小鮑主吶,長大後要不要嫁進宮中?」當今皇上巳九蓮低笑問著。
衛玲瓏嫌惡地轉開小臉,不住地東張西望。
「我才不要……歌雅姊姊呢?」
「玲瓏,不得無禮。」衛凡在旁小聲告誡著。
「可是……」她真的不想進宮嘛,而且……扁起小嘴的衛玲瓏像是想起什麼,抓著巳九蓮問︰「九叔叔,歌雅姊姊是不產下皇子了?」
「答對了,所以她沒法子來祝賀你爹爹。」他愛憐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你歌雅姊姊說,改日要你進宮探望她,可別把她給忘了。」
「才不會呢,我好想歌雅姊姊,是爹爹沒空帶我去看姊姊。」
巳九蓮微揚起濃眉,看向衛凡俊爾面貌閃動彼此心知肚明的笑。
「很快的,你爹爹就有空帶你進宮了。」
「真的嗎,爹爹?」衛玲瓏眼巴巴地看向他,小臉滿是期盼。
「皇上都開金口了,爹爹還能如何?」衛凡沒好氣地將她抱進懷里。
「太好了!」
葫蘆站在廳外,看著衛玲瓏開心地抱著衛凡,撒嬌地偎在他的頸項,徐徐勾笑著,回頭看丫鬟們已經開始端菜上桌,她便趕緊離開大廳。
她還有事要處理,可不能在這兒看傻了眼。
以往小爺生辰,她便鮮少出現在主屋大廳,因為她只是女乃娘之女,而後就算她成了小爺的妾,也礙于二娘而不得上主屋大廳一起慶賀,總是待小爺的生辰宴席結束,她才在葫蘆齋里與歸來的他一起慶祝。
而每年的這時候,她總是會做小爺最愛的金棗包和金棗茶,兩人一起慶賀……
她的生辰。
他們是同月同日生,慶賀總在一塊,然听如霜說,在她死後,小爺已有六年不曾慶賀過生辰,總是把自己關在葫蘆齋里。
如今——推開葫蘆齋上鎖的拱門,滿室蕭瑟,唯有牆上正綻放的夕顏在黑暗中引路。
她怕黑,然而這是她最熟悉的院落,所以她不怕。
模黑走到這院落的小廚房,如霜早已替她將金棗醬給搬到此處,所需的糖霜麥芽膏一應俱全。
快手升起火,她動作利落地揉著面團,心想就算這段時日,小爺仍舊未認出她來,但只要吃了這道每年生辰皆會派上用場的金棗包和金棗茶,他肯定會認出她。
想著,不禁滿足地揚起笑,卻突地听見外頭有細微的談話聲,教她不由得停下動作,躡手躡腳地走出廚房,卻發現聲音是在葫蘆齋外。
將拱門推開一條縫,就見不遠處的竹林里,顏芩正和一個男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兩人愈走愈遠,直朝後門的方向而去。
葫蘆齋位在衛家最北處,這附近通常不會有丫鬟經過,尤其今晚是小爺生辰,所有人手幾乎都在廚房和主屋,往那方向去,斷是不會有人瞧見……忖著,她微眯起眼。
顏芩到底在搞什麼鬼?
「衛爺,你還好吧?」
主屋書房里,傳來巳九蓮戲謔笑聲,被御門攙進屋內的衛凡,早已頭昏得說不出話。
「朕還不知道你的酒量這麼差呢。」巳九蓮大方地往他的書案後一坐,就見御門已經趕緊倒了杯茶遞上,讓落坐的衛凡緩口氣。
「朕本以為你裝得真像,原來你是真的醉了。」
「……我沒醉。」只是喝多了。
「那麼,事情辦得如何了?」
「這話該是我問皇上才是。」衛凡抹了抹臉,不讓醉意浸進腦袋里。
「看這時段誰一再上奏參我,想除我皇商之位的人,以皇上的睿智,該是不難猜。」
「那可多如過江之鯽,難猜了。」巳九蓮低低笑著。
「遠如尋陽知府、吞雲知府,近如工部侍郎、兵部侍郎……副首輔。」
「這些人還請皇上多多防備,而正主兒……近期內就會現身。」他撐著沉重的頭,盡避還清醒著,身形卻不自覺地搖晃著。
「只要皇上下令,以清除八丈河淤泥為由,不準漕船上京。」
他封殺了盧家幾門生意,搶先一步以高價買進,好比蠶絲,如此一來盧家織造無法生產,自然要賠上不少,再追買糧草,讓原本的買主兵部氣得直跳腳,再攔截所有上等木材,讓盧家車作場,無法打造出馬車。
連下幾城,必定將盧家遭入窘境,他再好心地聯合一位經營錢莊的商賈,讓盧家可以無息借款好翻身,再放出假消息,讓顏芩可以通風報信,讓盧家用高價買入毫無用處的貢休。
盧家為了翻身,八成會將所有家產賭在這一注,只要擋住漕運這條線,盧家必定會請求其背後的官員援助,借令通行。
那日,他和漕官靳大人演了一出戲,顏芩必定以為靳大人恐怕妥協于他,必會要盧家人前往利誘,再端出背後官員之名,屆時,要靳大人要求他們拿出其官員手令,豈不是罪證確鑿?
北茶上京只成罪證,盧家翻不了身,是注定要家破人亡了。
「衛凡,你這是在教朕嗎?」巳九蓮似笑非笑地問。
「……給皇上一個建議罷了。」衛凡揉了揉發疼的額,橫睨他一眼。
「要是惹龍顏不快,衛凡在此道歉。」
「朕感覺不到半點歉意。」巳九蓮與他說笑,畢竟兩人借著梁歌雅,建立起深厚的友誼,想了下,起身走到他身側。
「衛凡,朕勸你行事要留余地,免得狗急跳牆傷及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