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能怎麼想,她還要他怎麼想?!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不會送走你,永遠不會,除非你自己要走,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在我心里,你的分量遠遠超乎你所估量的。」
是嗎?
他不曉得自己該不該相信她,如今兩人都在氣頭上,他選擇默默走開,不與她爭辯。
那之後的祭日,他每每走過院子,總以為隨時會有個軟乎乎的東西飛撲上來咬他褲管,也總是看著空下來的狗窩發愣,于是更加無法諒解。
她難道……一點都不想念那些玩耍的日子,那以為自己是球的寶寶滾動,耍賴,撒嬌的模樣嗎?他光是想都如此難受了,與寶寶感情最好的她,怎麼舍得下?怎麼做得出來!
以為她心軟,誰知她狠起來,連他都自嘆不如。
他沒有辦法釋懷,一連數日,不曾開口與她說話。
一日,他半夜醒來,沒見著擱在床邊的繡花鞋,披著衣袍出來尋人,見她蹲在原本屬于寶寶的狗窩前,悶悶哭泣。
「笨蛋,哪里會不在意啊……」她也難受,她也舍不得啊……
可寶寶跟著他們,沒吃夠一餐好吃的,難得有人那麼喜歡它,有好日子過,有人疼寵,她為什麼不成全?久了,也就會忘記她這個短暫的主人了……
真的,她悄悄去瞧過好多回,再三確認那幾人有善待她的寶寶,否則早將狗要回來了。
「說我愛找麻煩……好唄,我找的麻煩我自個兒收拾,壞人我來當,你有什麼好不滿的……」如果只有她一個人吃苦受罪,她可以無所謂的,可是每每為了她一時的心軟,最後承攬下來的都是他,承受苦果的也是他,他根本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這樣她怎麼可能還無所謂,任由他繼續苛待自己?
送走了這些家禽家畜,能讓他少操煩些,每餐吃得更飽,要她舍掉什麼她都願意,因為沒有什麼比他更重要。他到底懂不懂啊?
「我只不過是把他的話听進去了,掂清自己的斤兩,如果真的無法兩方兼顧,我當然要顧他啊!寶寶你說,我選他,心疼他,哪兒錯了?」她氣悶地,對著狗窩喃聲自言。
居然說她不當他是一回事……這頂大帽子扣下來,都要冤死她了。
最悶的是,她還得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因為只要流露出一絲絲不舍,他一定會去把狗要回來,然後滿山遍野的找兔子。她知道他會。
「他到底還要氣多久啦……」
身後,他悄無聲息的回房,躺會木板上,老高被子,掩起紅熱的耳根,頸膚。
如果真的無法兩方兼顧,我當然要顧他啊……
如此理所當然,毫不猶豫。
我選他,心疼他,哪兒錯了……
也……不是錯,只不過听見的那當下,有些難為情。
撞破人家心事,怎好大大咧咧走出去,說一句︰「喂,我听到了呦!」
真是糟糕……他不但曲解人家,還對她發了好大一頓脾氣,連鬧數日的別扭,這下要如何收場才好?
第七章
清淺的足音朝房里走來,而後是門板被開啟的聲響,他趕緊閉眼佯睡。
她在床邊佇足,怕他悶壞自己,動手將被子拉下一些些,接著察覺到他紅熱的耳廓,伸手測他額溫。
有些熱,不會是病了吧?
三指探他頸脈,接著要在診他腕間脈絡,他忽而出聲。「深更半夜的模什麼,還不去睡?!」
她還是不是大閨女?如此毫無防備之心地挑惹男人,早晚要出事!
像要掩飾什麼,他粗聲粗氣地說完,翻身背過她。
「不模就不模,凶啥呀!」
他……凶?!
不,那只是因為……因為……
他挫折地嘆息,好在她總算肯安分地上床安歇。
方才是一時急了,他……語氣真有那麼壞嗎?
最後停留在腦子里的疑問困擾著他,擾得他一夜未眠。
懊如何向她賠不是?
這個問題在浥塵腦子里轉了許久,一直拿不定主意。
如果突然跑到她面前,同她說︰「對不住,原來你一切都是為我著想,我不該誤會你沒心沒肺……」
別說做,光想就覺得怪別扭的。
那如果——買她愛吃的寶月齋的糕點討好她,悄悄放在桌上以表歉意呢?
可行是可行,但這幾日他在與她嘔氣時,也是一徑裝忙不理會她,要給她的小點心也是擱著人就走,她會不會沒接收到他求和的心意,反而誤以為他要與她鬧到底?
想想還是覺得不妥。
也不曉得是真忙,還是因為他在與她斗氣,她也就索性躲到外頭去,乘了他的意給他清靜……總之她成日跑得不見人影,待到半夜才回來,他真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一面尋思,一面將洗好的碗送上,手里沒停的整理攤子上的碗筷雜物,不經意間瞧見擱在一邊的芝麻大餅,他動作一停。
還是熱的……
啥呀!他腦子里的念頭,怎麼讓她快手快腳,先下手為強了。
他抬眸,朝攤子四周望了望,眼尾余光瞥見一溜煙兒躲到對面豆腐攤去的身影。她縮著身子邊躲,還一邊往這兒瞧,偷覷他的反應。
看著平日粗枝大葉、漫不經心的大姑娘竟也有如此孬樣,他忍不住便笑出聲來。
承情地一口口吃掉芝麻大餅,他拍拍身上的芝麻,心情整個大好起來。
有啥好困擾的?想做什麼,去做就是了,顧忌東顧忌西的,何必呢?
他步履輕快地前往對面豆腐攤尋人,直接告知翎兒。「翎兒姑娘,麻煩告訴我家里那個,再孬下去就不像她了,快回家!」頓了頓。「我等她。」
翎兒望了他一眼,不禁捧住發熱的頰。「好,知道了。」
其實她想說的是——太過分了!
怎麼對個未嫁的大姑娘說這個……這、根本就是情話吧?婉約深意,叫人羞得臉都紅了。
他前腳剛走,穆朝雨後腳便閃身出來。
「翎兒,你說,他這……是不是代表不生我氣了?唉,你瞧見他眼下的黑影沒有?氣我就氣我,何苦跟自己過不去,氣到一夜無眠……」
要我說?要我說我想打人!你們小兩口要甜要膩,怎麼到我攤上啊……不會自己關起門來好好講嗎?
「我說嗎?我說你最好快回去,晚些他又氣起來,可沒人救得了你。」
翎兒慢聲恫嚇,當真的直姑娘果然一溜煙兒飛奔回去,不過眨個眼,哪還見得著人影?
她低頭,瞧見腳邊偎蹭的大狼,蹲身撫了撫,無盡欣羨的眼神朝那一前一後離開的身影遠遠眺望。
「他們,真的很好,是不?」
那樣的情感純粹、真摯,不染世俗,只是一心一意地陪伴在對方身邊,人這一輩子活著,能得到一段這樣的感情、一個這樣的真心人,也不枉此生了——
這一日收攤前,他迭起簡易擺上的兩張木桌,趕她去收碗。
她在迭放碗匙的竹簍旁,看見一碗冰涼的豆腐腦。
回頭,瞧他鼓作忙碌地收東收西,就是不看她,只是藏不住心事的耳廓紅成了一片。
她帶著笑,捧起碗匙細細品嘗,那入了口、滑進喉間、甜得膩人的心意。
臨睡前,浥塵進到房里,一室靜悄悄。
又跑哪兒去了?
想起方才要進來拿替換衣物,被她趕了出去,他的衣服倉促由門邊扔了出來。
那時沒多想,以為是她在更衣,不經意撞著人家姑娘的私密事,畢竟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本就有諸多不便——即便他其實什麼都沒看到。
如今想來,越發覺得她形跡可疑、態度鬼祟。
那沒神經的大姑娘怕是沐浴被他撞著,還會大方戲言邀他共浴呢!哪會如此別別扭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