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哼著歌在床邊坐下,從包包里取出童軍繩,用簡單的繩結綁住了他的雙手和雙腳,再從包包里取出一把折疊刀。
銳利的刀鋒輕輕地落在方仲和的頸上,毫不猶豫往頸窩上一寸的位置刺入,刺得不深,卻讓吃下鎮定劑的方仲和猛地清醒,張口卻無法說話,想掙扎才發覺自己竟被綁住,他驚惶地看著坐在床邊的佟乃頊,腦袋一片空白。
「不能說話,是吧?」佟乃頊笑著替他解惑,「那是肯定的,因為這個角度能夠刺穿氣管,這樣一來振動無法通過聲帶,你當然不能說話呀。」
方仲和驚懼地瞪著她,哪怕手腳被縛還是企圖翻身,從另一側下床。
佟乃頊輕而易舉地抓住他手上的繩索,扳正他的身子,湊近了他一些,「安分點,你要是亂動,不小心讓刀子刺得更深,那我不是沒樂子了。」
方仲和的嘴張了張,臉上布滿恐懼。
她噙著笑,替他撥開額上的瀏海,溫柔地道︰「你是想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瞧你傻的,連為什麼死都不知道,但你別怕,我很清楚人體構造,我知道往哪個方向刺入可以讓你活多少時間,就像你弟弟,那十字弓是我算準方向射入他的喉頭,那個位置可以讓他很痛又說不出話,等到血淹沒了他的肺部才窒息而死。
而你將會跟他擁有同樣的存活時間、同樣的死法,有沒有很感謝我?」
方仲和不住地喘息著,眼淚從眼角滑落,嘴不斷地張闔著。
「嗄?你要我放過你?怎麼可能,我等這一天等好久了……當你們一起欺凌我妹,我妹求饒時,你們放過她了嗎?當你們逞完獸慾,掐住我妹的喉嚨,她求饒時,你們放過她了嗎?當年你不肯放過我妹,如今怎麼還有臉要我放過你!」笑意瞬間褪去,她一把握住了折疊刀,鋒利的刀刃往旁劃開了約莫五公分的傷口,方仲和隨即痛得雙腳不斷蹭動。
她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吼,「痛?你有我妹痛嗎?!她只是個剛畢業的大學新鮮人,她還有大好的將來,你們憑什麼這般欺凌她,甚至還嫁禍給我的男朋友,脅迫他自白後又殺了他,你們到底把人命當成什麼了?!」
她握住了折疊刀緩緩地轉著圈,方仲和發出了無聲的哀嚎,雙手雙腳不斷地掙扎著,她往他的胸口一坐,冷若冰霜的眉眼眨也不眨地瞅著他。
「如果你們不把人當人,那麼我也不會把你當人,我把你當成禍害世界的蟲子,我要慢慢地凌遲你,我要你在死前完整地嘗到我妹當初的恐懼和無助,我要你明白權勢財富都是一時的,在死亡之前,眾生平方仲和瞠圓了眼,不住地踢踹著,直到他開始急喘,身體不受控的抽搐,佟乃頊才從他身上離開,垂著眼,看著他死亡的這一刻。
驀地,一滴淚水猝不及防地順著眼睫滴落。
啊……學長說對了,就算殺了方仲和,她還是不快樂,因為她失去的全都要不回來。可就算如此,她還是非這麼做不可,她無法說服自己放過他。
從她開始計劃報復的那一秒開始,她就已經化身為鬼了。
***
半夢半醒之中,李杰生的魂魄彷佛在游蕩似的,讓他怎麼也醒不過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沖出了迷障,驀地張開眼,就見佟乃頊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
她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是一種終于解月兌的笑。
「……他死了?」他撐著虛弱的身體坐起身,啞聲問。
佟乃頊替他倒了杯水,毫不隱瞞地道︰「死亡時間是一月二十日晚間八點八分,很吉祥的數字,對吧?」
李杰生沒有接過杯子,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她。
「等一下我會去自首,只是在這之前想來看看學長。」
李杰生垂下長睫,內心五味雜陳,「媒體沒有動作嗎?」他喃喃的問。
「有,但也許是因為學長昏倒被送進醫院,沒人給媒體們一個指引,所以慢了半拍,我剛才來時瞧見新聞快報,直指有幾名立委向檢警高層施壓,目前地檢署打算再次傳喚方仲和。」她坐在床邊,硬是將杯子塞入他手中。「學長的心思果然夠縝密,竟想到要利用媒體。」要不是她鐵了心,恐怕又要再被學長陰一次。
李杰生臉上難得沒有半絲笑意,臉色灰敗得像是隨時都會死去,過了好一會,他才啞聲開口,「我一直想阻止你,從我發覺你被牽扯進方仲與的案子時就想了,如果第一個案子發生時就是我接手的話,也許一切就會不一樣……」可偏偏那時他因為健檢有異被迫住院檢查,兩人就這樣錯身而過。
冥冥之中彷佛有一種定數,不管他多想要改變,卻怎麼也改變不了。
「不可能的,學長。」她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學長不明白那一年我心里受到多大的沖擊,不懂我對這個世界有多失望,如果不將那幾個人正法,我死都不會瞑目。」
「學妹……」
「學長,雖然多說無益,但你想听我的自白嗎?」
看著她如釋重負的笑臉,李杰生輕輕地點了點頭。
「其實學長說得很對,我是個天生涼薄的人,我對旁人沒有半點同理心,這與我成長的環境無關,是從我有印象以來就是這麼自私的性子。
「父母離世之後,我和妹妹無法被同一個親戚給認養,所以我急著長大,想要有基本經濟基礎,所以我才挑選了不用學費的警大就讀,畢業後分發到市刑大偵查隊後,我分析了當時隊上所有的案子,專門挑選破案機率低但獎金高的來辦,只要可以讓我賺到獎金,我才不在乎被害家屬的感謝或被告家屬的咒罵,我只想要趕緊將乃珍接到身邊一起住。
「終于,乃珍大三的時候,我們姊妹團聚了,乃珍大四那年我和沈潮輝成了男女朋友,潮輝其實是個很好的人,而我跟他交往是因為他是銀行專員,擅于理財。」
听到這里,李杰生露出莞爾的笑,「我讀錯科系了。」
佟乃頊笑了笑,垂斂長睫,眸色漸冷,「三年前乃珍畢業,潮輝好心開了後門讓她進入兆盛銀行,誰知道會遇到那群人渣,就在乃珍上班的第四天,下午近五點的時候,我收到了潮輝的簡訊,上頭寫著他對不起我,但要我相信他,乃珍真的不是他殺死的……」
說到這兒,她噙笑抬眼,「學長,潮輝是個很喜歡開玩笑跟惡作劇的人,但他知道我不喜歡,所以從來不會對我這麼做。當我收到那封簡訊時,我多麼希望那只是很可惡的惡作劇,就在我離隊去找他時,大隊長打了電話給我,要我到一家汽車旅館支援,我到場時,轄區員警已經拉起封鎖線,救護車在外頭待命,我剛要進房,就瞧見被抬上救護車的死者的鞋子……那是乃珍畢業時我送給她的鞋子……」
李杰生深吸了口氣,輕握住她的手。
「法醫解剖判定乃珍生前遭受多次性侵,身上有掙扎及被毆打的痕跡,而最終的致命傷是頸部的勒痕造成窒息。另一名死者是潮輝,驗屍報告上說他是吞藥自盡,可是他胃里頭被驗出的鎮定劑根本不到致死量,反倒是他的鼻腔里被驗出氰化鉀的殘留粉末,我跟大隊長要求接辦此案,但是很快的,上頭受到施壓,這個案子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就以潮輝性侵乃珍,失手殺人後畏罪自殺結案……」彷佛那些痛苦又再一次逼到眼前,讓她不自覺地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