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香太上皇(下) 第2頁

「過兩日要用的肥是竹棚里那一甕,今兒個要做的肥是下個月要用的。」

「所以得要澆兩次肥?」

「嗯,分檗結束就是要開始結穗,除了要灌水外當然還要澆肥,等到穗花要抽長時,還要再澆一次,可以結更多稻谷,而且每顆稻谷會更飽滿。」說到種田,她整個精神都來了,幾乎忘了自己在哪。

「這該不會是你的獨門做法,才讓霜雪米那般好吃吧。」

「計算分檗,灌水澆肥,每個步驟听似簡單,但都需要靠經驗,用手去觸模稻秧,去觸模田土,注意天候的日曬和雨量,最重要的是收割的前幾天,何時要開始斷水,是非常重要也攸關著稻谷是否飽滿剔透的關鍵。」

「喔。」他噙著濃濃笑意。「看來種田真的是門學問。」

「談不上學問,不過是從小就踩著田里的爛泥、模著田里的秧苗得來的經驗,我喜歡待在田里的感覺,經由我的手,讓田里鋪上了一層綠絨,風吹過,如浪般層迭,等到長出穗花,等到稻谷黃澄一片,在烈日之下,就像是閃動的黃金,那景致你到時候看就知道了。」

藺仲勛靜靜地聆听,仿佛透過她的敘述,瞧見了一畝畝的黃金稻田,隨風搖曳著,那般恬適的農村時光,不知怎地竟教他生出向往。不過——

「小佟姊,你打算讓我背著你回家嗎?」

「嗄?」她愣了下,這才發現早已經過河了。

她呆愣地往後看,河岸離她已經有段距離,她是恁地恐懼,每每接近河邊都教她渾身緊繃,但是她剛剛卻忘了恐懼。

他……該不會是故意和她聊農作耕耘,教她忘了害怕吧?

「只要你願意,要我背著你回家也不是什麼問題。」他略帶輕佻地道。事實上,他說的是肺腑之言,但是如她所說人言可畏,他並不希望因為自己,而讓她的處境更加艱難。

杜小佟聞言,二話不說地從他背上跳下。

「快點走吧,天色快暗了。」她有些羞窘,頭也不回地道。

藺仲勛笑了笑,舍不得太快背上竹簍,掩去了她殘留的余溫。

兩人維持兩步的距離行走,走回村落,杜小佟習慣地繞到田邊,卻發現原本已經曬得半干的田地,水竟然淹過三分。

她本來要先開排水,但余光卻瞥見水門竟半開著,而隔壁胡大叔正在巡田,田里的水淹了五分高,比她要出門前高上許多,看得出這水是才剛經由水門淹入田里而已。

未免太巧合了!杜小佟瞪著隔壁的田地,幾乎認為是鄰人故意引水灌她的田。兩家的田地耕作時間不一樣,隔壁的田需要引水,因為根本還沒到分檗時候,可是胡大叔好歹是耕作了一輩子,他會不知道她已經在曬田了嗎?

她出門前巡過水門排水,全都關得死緊,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半開的狀況,要不是有人故意打開,那還真是有鬼了。

第9章(2)

「小佟姊,不是說這田還要繼續曬,怎麼淹了水?」藺仲勛走近她問著。

杜小佟緊抿著唇,現在這狀況,她毫無證據只能吃悶虧,可這麼一來,這畝田會分檗過頭,到時候分了養分,稻谷就容易變成空殼。看來,只能先排水,看狀況再決定要不要下田把多余的稻秧拔除了。

「小佟姊?」她的沉默落實了藺仲勛心底的猜測。這水根本是有心人故意引入,惡意要破壞她的田,可偏偏她又不能發作,對不?

「欸,你的田怎麼淹水了?」

正忖著,身後傳來一道嗓音,這聲音對藺仲勛而言並不算太陌生,畢竟幾天前才打過照面而已,只是他記不得對方姓啥就是。

杜小佟冷著臉不語。她不是不懂人情世故,這當頭只要點個頭揚個笑,繼續和睦相處即可,但田里栽種的都是食糧,惡意糟蹋他人的食糧,這口氣她就是吞不下。

「不過也沒關系,教你的男人替你踩踩水車,先把水排出去就好。」胡大叔笑得極冷,滿嘴曖昧。

杜小佟驀然抬眼。「胡大叔這麼說是要毀我的清白不成?!」是可忍孰不可忍,毀人清譽最是惡劣,為何都已經一把年紀了,是非輕重都不懂?

藺仲勛濃眉微攢,深邃魅眸微眯迸出殺氣。就說人性本惡,明明就可以相安無事,有人卻偏愛挑起戰端……欺侮一個無人照應的寡婦,到底算什麼男人?可偏偏這時候他並不適宜開口,就怕他一說反倒惹大事端,替她招來麻煩。

「我毀了你的清白?那是鎮上的韓大娘說的,可不關我的事。」胡大叔上下打量著她。「她說,她要替你家長工說媒,卻被你打了回票,早說嘛,當初我就不會要牽上他跟我女兒的姻緣了。」

「胡大叔既知他是我聘來的長工,就該知道他是長工的身份,住在我家中並無不妥,為何卻硬要毀我的清譽?」

「如果他真是你聘來的長工,來了這麼久的時間了,為何從不見他下田干活?反倒是上山下海的打獵捕魚,這是哪門子的長工?說穿了根本就是你的男人嘛,你只管承認,寡婦改嫁在這年頭也不算少見。」胡大叔鄙夷地說,神色不屑。

杜小佟粉拳握得死緊,肚子里有一把火燒著,可氣人的是她反駁不了。

她不讓他下田,是因為他什麼都不懂,再者經他踫觸的農作都快枯死了,她哪敢再讓他下田?可這事根本就說不了,因為就連她也不懂他為何會如此,說出去又有誰會信?就算信了,恐怕他也會被當成妖怪看待,這又何必呢?

一直杵在旁保持沉默的藺仲勛,向前了一步,話都已經翻到舌尖上了,卻見杜小佟橫出手臂,狀似在阻止他。

她知道他要說什麼?她知道他天生有弄死植物的本事,卻不讓他把這事說出口?只要他說了,盡避釋不了疑,但至少可以讓對方閉嘴,還是說……她純粹是怕他開口反招麻煩?

然那細微的舉措胡大叔看在眼里,更加認定兩人曖昧。「就說嘛,一個沒沒無聞的寡婦,種的稻米怎會被戶部給看上采購,依我看八成是用狐媚本事勾搭了戶部哪個官員,要不怎會有這般天大的好事。」

藺仲勛聞言,撇唇哼笑道︰「要是長得狐媚點就有本事勾搭戶部官員,胡大叔家中兩個女兒,挑一個送上去換條生路,也是挺不錯的選擇。」

「你!」

「被人抹黑就是這般滋味,胡大叔認為滋味如何?」藺仲勛似笑非笑地望向他,笑意緩緩地凝成濃烈殺氣。這個男人,他記下了!既是自個兒不留情面,他又何必留情?

胡大叔打了個寒顫,最終只能悻悻然地轉身離去,連多置一詞都不敢。

杜小佟站在原地,小小的身影微顫著,藺仲勛見了只想要將她納入懷里,讓她知道有他在,誰都不能傷害她。

「小佟姊,你們總算是回來了,就在想說天色都快暗了,你們……小佟姊,你沒事吧?」銀喜因天色已暗卻未見兩人返家而出來瞧瞧,從田邊矮樹叢跑來,瞧見兩人總算是將懸下的心放下,可是一瞥見杜小佟臉上的淚痕,不禁愣住。

「沒事,回家吧。」杜小佟胡亂地抹著臉,頭也沒回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銀喜不由得看向藺仲勛,藺仲勛只是不語地跟著杜小佟。

對他而言,只要是走在同一條路上,誰在前誰在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在同一條路上。而這條路上,是絕不允許任何不相干的人事物擋著。

用過晚膳之後,杜小佟推說累了便回房歇息,藺仲勛也找了說詞回房歇息,直到屋里所有人都歇下了,他才無聲無息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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