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律例有規定寡婦不得改嫁嗎?」藺仲勛臉上笑意極冷,襯得那雙冷鷙魅眸更形森寒。他對她可是已經疼入心底,之所以一直沒有動作,是因為她在意貞節,他只能耐著性子陪在她身旁,等著她慢慢地把心交出來,可這世間總是有些殘忍得令人發指的家伙,說起話來總愛往人的痛處戳,不給點教訓,怎麼交代得過去。
杜小佟聞言,眉頭微皺,就怕他多說一句會節外生枝。
「你放手……你、你分明就是杜小佟的姘頭,對不!」郭氏痛得齜牙咧嘴,可那張嘴就是不饒人。
藺仲勛再微使勁,隨即教她疼得倒抽口氣,連痛呼都沒辦法。
「姘頭,是指你在外頭的男人,而她——她不是有夫之婦,她是個寡婦、被休離的寡婦,我是她的未婚夫,不是姘頭,可千萬別說錯了,毀人清譽可是罪大惡極之事,天不治你,我也會治你。」不過就是修條律例,很容易的。
冰氏直瞪著他,毫無招架之力地被他拖走,一並被丟出門外。
「听著,這兒不歡迎你倆,下次膽敢再踏入……後果自負。」藺仲勛笑容可掬地道,眸底冷凜殺意教人望而生寒。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就算是她的父親也一樣。
不管他們是否听懂,他逕自轉身回屋里,才剛踏進廳里就見杜小佟一臉怒容地瞪著自己。
難道說他剛剛做得太過火了?想了下,他認為應該不至于,因為他動作雖是粗魯,但是力道拿捏得極好,不會受傷。
「你剛剛是在胡說什麼?」杜小佟咬牙問道。
「我?」他微揚起眉回想。
「什麼未婚夫,你……」杜小佟氣得連罵都不知道該怎麼罵。她氣,因為他的口不擇言,她惱,因為她竟感到心底微甜……她簡直是瘋了她!自己是什麼處境,她還會不清楚嗎?她和王夫人協議不得改嫁,她不可能再嫁,更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但是她卻因為他的一字一句而感到欣喜……
與其說氣他,倒不如說是氣自己,明知道自身處境卻還是執迷不悟,像他這種俊美的男人豈可能安居于室?她不該奢求更不該抱持希望,再這樣下去……
「我要回房歇息了。」最終,她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今天發生太多事了,她必須先讓自己冷靜一點。
「小佟姊,我扶你回房。」銀喜趕緊攙著她。
藺仲勛本想趁這當頭把話說白,可瞧她臉色蒼白得像鬼,走起路來搖搖欲墜,他就舍不得再強迫她。畢竟今兒個事情接二連三地來……
突地,轟的一聲,雷打得極近,震耳欲聾的破空聲教聞者莫不驚詫。
「天啊,這雷聲……」銀喜看向外頭,只見南邊的天空竟覆著一層墨水般的雲,可見銀紅閃電在雲層里,怵目驚心地穿梭著。
杜小佟望向天際,下一瞬,雷聲好似從遠處滾動而來,房子隱隱震顫著,劈哩啪啦的雨聲猶如石頭在屋瓦上彈跳。
「是冰塊耶,小佟姊,你瞧!」銀喜眼尖地瞧見落在廊外的不是雨水,而是一小塊一小塊的冰塊。
杜小佟眉心跳了兩下。「怎會這樣……怎麼提早到了?」
藺仲勛聞言,不禁側眼望向她——這是什麼意思?她真會觀天象,測天候?
豐成二十四年五月的一場暴雨,造成了啟德鎮傷亡無數,他之所以記得,那是因為在暴雨之前下的是一場冰雨,傳聞城內有人目睹有雞蛋般大小的冰塊,打壞了屋瓦……
「糟了,孩子們還在田里!」杜小佟驀地想起,不假思索地朝大門方向奔去。
藺仲勛回神,快步追上她,將她攔下。「你待在屋內,我去把他們帶回來!」
「可是——」
「沒有可是,進去!」話落,藺仲勛已經疾步朝田里跑去。
他的腳程夠快,從家里到田里,不過眨眼功夫,然他都還沒到田里,就已經瞧見唐子征抱著餃子,後頭跟著燒餅油條,四個人身上都沾著泥,看得出是工作到一半,雷雨交加把他們嚇得手腳沒洗就趕緊跑。
「過來!」他一把先接過餃子,將他幼小的身軀護在懷里,再拉著燒餅和油條。
「包子,你是大哥,用跑的,動作快!」
「我知道!」他當然知道自己已經不是還能抱進懷的小娃兒,幫不了人時也不能成為別人的累贅。
藺仲勛一馬當先沖在前頭,他腳程夠快,可就怕包子跟不上,邊跑邊回頭望,還得顧及身邊的燒餅油條。從天而落的冰塊打在身上,他是不痛不癢,但就怕孩子們捱不住。
「燒餅,把餃子抱著。」他突地停下腳步,把餃子遞給燒餅後,隨即月兌上的外衫。「全都過來!」
唐子征氣喘吁吁地跟上,一把被他給拽到身邊,外衫即往他頭上罩下,不只他,就連其它孩子都錯愕地望著他。
「包子,你抓著另一角,大伙用同等的速度跑,燒餅,把餃子給我,抱著他你跑不動。」他一把將餃子抱進懷里,微弓起身子,將他護得死緊。
餃子一雙又黑又圓的眼直睇著他,偷偷地伸出短短的小手環抱住他的頸項。
藺仲勛愣了下,覺得這樣也好,他可以多騰出一只手,拉住外衫一角。
就這樣,四個孩子一個大人克難地回到屋里,然而冰塊雨依舊下個不停,打在屋瓦打在紅薯田里。
「你……你身上都打紅了。」杜小佟走向前,要將餃子抱過,卻見他的肩背上全都是被打得淤紅的痕跡。
「就像蚊子咬。」藺仲勛笑了笑道。
「可是你肩背上本來就有傷……」傷口雖然早就收了,但是上頭還結著痂,那冰塊就像石頭沒兩樣,打在身上怎會不痛。
「不礙事。」他要將餃子遞給她,餃子卻將他抱得死緊。「怎麼,這娃兒也染上你的惡習,老愛勒人的脖子?」
杜小佟聞言,想起他背著自己的時候,俏顏微微飛紅,正要將餃子拉下,卻見餃子執拗地往他懷里縮,軟軟地喊道︰「爹爹……」
第11章(2)
話一出口,眾人都怔愣住。
「爹爹……」餃子不住地往他懷里鑽,教藺仲勛錯愕得說不出話。
他沒有孩子,從來沒有,因為他不要,誰就不準留,因為在他眼里孩子只是麻煩,但是此刻,他的心莫名地惻動著。
抬眼望向其它孩子,包子年紀最長,最為鎮定,仿佛不為所動,但是燒餅和油條尚在渴望孺慕之情的年紀,眼眶都有些紅。
他們都是幼年喪親,一如他。但是他們不似他一再重生,累積了上千年重復的記憶,早已遺忘孺慕之情,也不需要那些虛偽的情感,但是他們不是他……而她呢?她又是如何能如此無情地對待自己的父親?
「餃子年紀尚小,初來時總是會找爹找娘,有時還會抱著小佟姊喊娘呢。」銀喜眼眶泛紅了。不由得想起那年她因為賣身葬父,才會和杜小佟結緣,原以為她個性淡漠難相處,但相處過後才知道她待人極為真誠,盡避少了點笑容,但是她的善良卻是溫暖的,她因為失去父親在夜里輾轉反側時,她會到她房里陪她,直到她入睡才離開。
「小佟姊當娘的話,那就讓我當爹吧。」藺仲勛笑著打趣。
杜小佟聞言,低斥著。「胡說八道什麼。」
「哪兒胡說八道了?我束發那年就成親了,當包子的爹壓根不為過。」藺仲勛話里尋常,卻透著些許試探。
杜小佟心里一陣抽痛,一如她猜想,他果真早已成親。天朝里,男子早成親意味著出身非凡,一般年過二十未娶妻的莊稼漢可是滿街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