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仲勛一把甩開他,怒斥道︰「滾開!」他渡著氣,雙手捧著她發涼的頰,觸及她滑落的淚,怔怔地望著她圓瞠不甘的眼。
「很疼嗎?」他啞聲問著,長指發顫地撫去她的淚。「很疼吧……」
怎會如此?不過才分開一日,她就遭此下場……如果老天真是讓她重生來過,為何會給她如此的命運?
他得知消息,縱馬趕往秋桐鎮杜家,卻從杜垂口中得知,郭氏為了錢將她擄往王家,他馬不停蹄地趕往王家,豈料、豈料還是遲了一步……
為何會如此?!他憤恨不平地想著,突地想起命定之數。
她是該死未死之人,又救了本該死的四個孩子,而他又為了她築堤防,減少啟德鎮的傷亡……是因為如此嗎?
「單厄離!」他怒吼道。
「臣在!」
「給朕殺了王家所有人,所有下人都不準放過!」他拿其它人填補,所以把該屬于他的杜小佟還給他!
單厄離愣了下。「皇上,不能未審先斬。」
「為何不能?朕都可以未審先斬了那票狗官,為什麼這王家上下朕斬不得!殺,全都給朕殺了!」補足了人數,他的小佟就會醒來!快!人命有多麼脆弱,他比誰都清楚,在她生死交關的時刻,他寧可錯殺也不願等死!
「皇上,就算殺了王家上下也換不回杜姑娘的命!」
「你給朕閉嘴!」吵死了,這一次連他也一起殺了算了!,
單厄離仿佛早猜到他下一步,一把扣住他的手。「皇上,你仔細看,杜姑娘死了,她已經死了!」
藺仲勛漆黑的眼滿是痛楚,怒極的將他推開。「閉嘴!不要逼朕殺你!」他要抽單厄離腰間佩劍,卻磕動了杜小佟,倏地,她閉上了眼,滾落豆大的淚水,教他狠狠頓住。
「小佟……」他喉頭緊縮著,顫栗不止的雙手緩緩地將她抱入懷,不住地撫著她的發。「你怎能走得那麼快?你走了,我該怎麼辦?我們還沒成親,我們還沒回家,要是孩子問我你去哪了,我要怎麼回答……
「小佟,四年,你買了我四年……還有三年多……回來,回到我的身邊,我不當你討厭的皇帝了,我只當你的一兩,不管路有多遠,我都會背著你回家……我們回家……」
抱著她,藺仲勛搖搖晃晃地站起,雙膝卻突地無力跪下。
「皇上!」單厄離嚇得托住杜小佟,但杜小佟安然地窩在藺仲勛的懷里。他緩緩抬眼,就見藺仲勛抱著杜小佟,頰貼著她的,一片濕濡,分不清到底是誰的淚。
單厄離跪在他面前,雙手緊握成拳,為自己的無能懊惱著,半晌才啞聲道︰「皇上,把杜姑娘交給臣吧。」他知道,藺仲勛悲傷過度,根本沒了力氣。
「她是朕的妻子,誰都不準踫。」他雙眼刺痛得難受,淚水不住地流,像是從心底被鑿開的洞淌出。他的心像是碎了,碎得一片血肉模糊,他快要不能呼吸……
「皇上……」單厄離垂眼嘆了口氣,卻見杜小佟垂落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他瞠大眼手握向杜小佟的腕,眼楮瞬間一亮——「皇上,杜姑娘還有脈搏!」
藺仲勛怔愣地望著他,淚水模糊了他的眼,教他看不清單厄離臉上的喜色。
「許是剛剛磕著了杜姑娘,打通了她的氣息,快,皇上,咱們趕緊將杜姑娘送回宮中,肯定有救的,快!」單厄離激動地握住他的手。
藺仲勛皺起眉,懷疑自己在作夢,方才他明明觸不到氣息了,怎麼……「快!」他藉著單厄離的拉扶起身,咬緊牙強迫自己跑。
還有機會的,還有機會的!老天讓她重生,必定是為了與他相遇,否則呢?
第16章(1)
「……為了貞節牌坊和御匾?」藺仲勛坐在床畔,黑眸隱含殺氣,聲冷如刃地問。
「據說是如此。」福至恭敬地站在幾步外回答。
藺仲勛神色有些恍惚地垂眼望著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的杜小佟,一瞬間,他渾身爆開惡寒,只因為在她身上,他看見了因果。
如果不是他今年設了貞節牌坊,如果不是他賜了御匾,不會連累她至此……
記得那回進城賣紅薯,瞧見貞節牌坊時,她問「你可知道一塊貞節牌坊底下埋了多少芳魂」,他說肯定不少,而她哼笑了聲,滿是鄙夷。
如果她亦是重生,那麼當初她又是為何而死?貞節牌坊嗎?
沉睡中的杜小佟突地震動了下,發出尖叫,「為什麼?!」那嗓音像是砂礫磨過,那般沙啞,更似杜鵑泣血。
「小佟!」藺仲勛緊握住她的手,輕撫著她的頰。「沒事,我在這兒,別怕!」
然而她依舊被困縛在惡夢里,不住地掙扎著,恐懼地喊叫。「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殺我?我到底做錯什麼……為什麼非要拿我的命換貞節牌坊……我逃了,為什麼還是逃不了……誰來告訴我,誰!」她吼著,血絲從她唇角逸出。
「小佟!」藺仲勛一把將她抱入懷里。「不會的,有我在,誰都不能再動你半分,你別怕,別怕,我在!」
「皇上,讓御醫診治吧!」一听見她的尖叫聲,福至已經先到殿外領著御醫進殿診治。
藺仲勛將她擱在床上,一手緊握著她的,看著御醫往她額間和喉間扎入銀針,穩住她的心神。藺仲勛眯緊黑眸,見她滿臉淚痕,仿佛累積了兩世的恐懼和不甘折磨著她,教他心如刀害。
「阿福。」他的聲音極輕,像是怕她受到驚嚇。
「奴才在。」
「封王家鄭氏為孝貞烈婦,賜王家鄭氏一座貞節牌坊,以青斗石為寶蓋,懸上玉葫蘆,雕琢玉蟾蜍,以鄭氏和郭氏為左右柱……即刻動工!」他話語無情,冰冷懾人。想要貞節牌坊,他就送她一座,讓她永遠都待在貞節牌坊里!
埃至聞言,躬身領旨。「奴才遵旨。」
「皇上,杜姑娘已經稍穩心神,但別再讓她開口,否則對傷勢不利。」御醫施完針後,低聲稟報著。
「知道了,下去吧。」
「臣遵旨。」
藺仲勛直睇著她,就見她雙眼無神地張著,讀不出她的思緒,直到她的眸子微動,好似瞧見了他,神色突地激動起來。
「小佟,別說話,你喉頭有傷,別再開口。」藺仲勛隨即安撫她,索性躺上床,躺在她身側。
杜小佟淚水無聲地流,唇不住地顫著。
「別哭,等你傷好,咱們就回家,我背你回家。」他輕柔地吻去她的淚。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她嘶啞而模糊地道。
「不會的,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再也不會。」說到底,全都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一時氣怒離家,她又怎會有此遭遇。
「可是你……」她環顧四周,這里富麗堂皇,是她不曾見過的,在在說明他的身份確實是皇上。
「我不當皇上了,就當你的一兩,咱們還有三年多的契,還記得吧?」
杜小佟直睇著他,手緊握著他的,淚不住地流。
「沒事了,都沒事了,再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你……」他不住地安撫著她,像是一並安撫著自己,驅散幾乎快滲進骨子里的恐懼。
差一點,他就要失去她……還好,還好老天待他不薄,把她還給他了。
杜小佟傷勢好轉時,正巧是慶王從封地疏郢城來到京城時,預計隔日就要舉行登基大典,于是藺仲勛便帶著杜小佟返回啟德鎮。
「你真的不要帝位了?」回程時,馬車里,杜小佟輕聲問著。她雖已經能正常說話,但不能太久,亦不能大聲,喉頭會痛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