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神,你在干什麼?你為什麼濫殺人類?!」
一道身影突地出現在夜色里,他的濃眉攢得幾乎快打結。「除厄,讓我走,之後要如何處置我都無妨!」她快撐不過去,他必須趕緊趕去!
「不是我不讓你走,是上天不讓你走。」
「幫我!」
「怎麼幫?」
他瞪著除厄。一直以來,他最討厭的就是這家伙,一身正氣,佔盡所有便宜。
「禍神,你可知道那位姑娘的病情為何會急轉直下?」另一抹身影浮現,教他眯緊了黑眸,卻又听那家伙道︰「你忘了你是禍神了嗎?你一直跟在她身邊,她能不死嗎?」
聞言,他不禁怔住,就連握在手中的心也掉落在地。
禍……他忘了,待得太久,太舍不得她難過,反教他忘了他才是導致她病入膏肓的罪魁禍首!舍不得走,卻反倒牽累了她……天啊,他為什麼是禍神?!
他怒瞪著漆黑的天際,卻見銀電閃動著,心頭一窒,他語氣卑微地央求道︰「除厄,幫我最後一個忙!」
除厄冷凜著臉,剛毅的下巴抽緊,不語。
「禍神,不是除厄不幫你,而是上天已經決定要將你打進輪回了,你現在就得走。」福神愛莫能助地苦笑著。
「阿福,幫我撐一下。」
「我沒辦法,老大。」福神一臉無奈。「送你進輪回的不是我,你瞧——」他指著天空,正破開一束光芒。「你就要被帶走了,我們也沒法子。」
他怔愣地望著天,沒時間讓他考慮,他咬牙,探手從胸口挖出自個兒的心,喘息道︰「是兄弟就幫個忙,幫我把這顆心送到那院子里,給那位姑娘,替她換心。」用他的心,肯定適用!就算他是災禍,他好歹也是個神!
「你瘋了!」福神跳著腳,躲到除厄身後。
「幫我……救她,哪怕要我受盡折磨都無妨,救她!」光芒逐漸將他籠罩,他伸長手,遞出自個兒的心。「快……」
就在他被光芒完全吞噬之前,除厄伸手拿走了他的心,他回頭望向那院子,對她唱——問情為何物?甘願入塵俗,同禍福,此生共度……哪怕求得苦,回無路,今生不負……
可是,他卻注定辜負了,想著,意識隨即消失。
從此,他遺忘了一切,不斷地重復著做為帝王的人生……
後來他才發現,為何丫頭從不過問他是誰、為何他能進入她的房間,只因她太寂寞,她找不到人說話……更後來,他才知道,為何頭一次見面後,他會再去見她,因為他太孤獨,因為少有人看得見他,因為在天界他是被需要卻又被厭惡的神祇。
多卑劣,這人世間如果沒有他禍神,人類不會從禍事中省思,可好差都被除厄和福神給搶走。
他是人人憎惡的禍神,接近他的萬物皆會遭逢禍害……他不該愛的,他根本就不該愛人,他該繼續孤獨,不該識得情愛,不該讓她一再為他流淚……
織女有乞巧糕盛裝她的淚,可是小佟的淚要流往何處去?牛郎織女一年可以相會一次,可他千年與她相遇一次,這牛郎織女的命也太好了吧,多不公平!
但,算了,一切,都即將重來,然而他再也不能握她的手……他是禍,與他親近只會招禍。
但是沒關系,他可以遠遠地看著她、照顧她,看著她與其它男子結婚生子,一生美滿,她會是個好妻子,肯定也是個好娘親,能娶到她的男子得多有福分,他得要好好幫她挑才成,挑個忠厚老實事事順她的、挑個文質彬彬相敬如賓的,挑個風度翩翩溫和謙遜的……只要不是他,都好。
用他不斷重復的孤獨,換得她的安好無恙,就好,他只求她的安好……
緩緩的,他張開眼,熟悉的床頂雕花,教他不由得笑了。
很好,一切又重來了,到時候他要到秋桐鎮等她,他要親自教養她長大,把她帶在身邊,到時候一定要替她挑個真正疼她愛她的男人……
「一兩。」
低啞的叫喚聲打斷他的思緒,教他側眼望去,就見哭腫眼的杜小佟,他不禁瞪大眼。他出現幻覺了嗎?
「你終于醒了……」杜小佟彬在床邊,緊握住他的手。
「我……發生什麼事了?」他命定的死劫,怎麼會逃得過?
「因為單將軍……」杜小佟哭得聲音都嘶啞了,指著跪在另一頭的單厄離。「他在城里巡視,察覺有異,便一路追緝,在你厥過去之後,是他帶著你進宮讓御醫醫治的。」
他僵硬地移動視線,就見單厄離一臉自責地跪在床尾。「是微臣辦事不力。」
藺仲勛呆愣不語,好半晌才想通——也許老天用千年來試煉他,而他通過了試煉,所以他不再重生,可以和所愛繼續活下去?
正欣喜欲開口之際,卻突地听見鐘聲,緩慢而沉重,一下又一下地撞擊入胸口,教他神色一變,而單厄離也滿臉錯愕地望著他。
「怎會有鐘聲?」杜小佟不解地問。
藺仲勛不語。
不一會,福至急步進殿,一見主子清醒,松了好大一口氣。「太好了,上皇,你終于醒了,要不這下子新皇駕崩,上皇又出事,還真教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駕崩?」杜小佟詫道。未免太過巧合,他剛醒,他皇兄就駕崩了。
藺仲勛所想與她相同,也許亦是命定之數,他想活,就得舍下其它,只是沒想到舍下的是皇兄……
他緊握著杜小佟的手。「不礙事,頂多是咱們成親得延後一年。」他已退位,朝中一切已與他無關,從此他不再掌握生殺大權,天朝不會再因他而亂,再者朝中有單厄離和福至在,不可能出岔子的。
「恐怕也不能離開京城。」福至小聲提點著。
「憑什麼?」藺仲勛微眯起眼。
「因為新皇駕崩前,要上皇當攝政王,輔佐少帝。」
「……嗄?!」混帳皇兄,竟然在死前陰他!
尾聲
新皇駕崩,身為上皇的藺仲勛依新皇遺詔,回鍋攝政,輔佐少帝。
「所以說,這治國就跟種田一樣,得要先整地,再育苗,而插秧時,間隔有序,秧苗才不會東倒西歪或者是亂成一團,接下來得適時拔除雜草,可別讓雜草冒充了秧苗,當然也得適時澆肥,秧苗才會長得好,但當秧苗開始分檗時,就得要斷水曬田,省得結黨成群,慎始敬終,則無敗事。」
少帝認真听著攝政王藺仲勛的教導,听得津津有味,反倒是伴讀的唐子征等人,已經昏昏欲睡。
藺仲勛看了眼外頭的天色,沉聲道︰「好,今日就說到這兒,明日再說。」
「皇叔真是博學多聞,竟能以種田來比喻朝中百官生態。」少帝由衷佩服,對藺仲勛更加崇敬。
「皇上要懂的還很多,但皇上多的是時間學習,臣先告退了。」藺仲勛恭敬有禮,任誰也看不出他是以往的昏君。但他一回頭,就惡狠狠地瞪著四個打盹的蘿卜頭。「唐子征、湯顯、湯榮、藺小寶,還不起來!」
四人聞聲,隨即起立站好,從了藺姓的餃子還不住地抹去嘴角唾沫。
「睡得真甜哪!」藺仲勛皮笑肉不笑地道。
「一兩哥,要……」唐子征話到一半,被藺仲勛瞪得閉上嘴。
「一兩是你叫的?」他臉色不善地道。一兩是誰的專屬稱呼,這小子會不知道?!
「我只是一時改不了口嘛。」
「你喊娘時倒是挺順口的。」他哼了聲。喊小佟娘,叫他一兩哥,現在是怎樣,很想跟他平起平坐?
「爹爹。」餃子嬌女敕女敕地喊著。
藺仲勛哼了聲,長臂一探將他抱起。「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