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莉卸下心防,開始細心且專注地讀著雜志訪談上的一字一句。
她看著尹光輝成長的經歷,看著他輝煌的事業成績與精采絕倫的家庭背景,看到訪問最末,卻看見一個如此成功的人物,他的心願竟是退休之後,能夠沒日沒夜地混在氣球堆里。
凌莉忍俊不禁地笑出來,伸手撫過那行令人啼笑皆非的願望。
雜志上的他,是她不認識的尹光輝,也是她認識的尹光輝,無法一分為二,同悌邵牽動她心緒,是她心中最柔軟溫暖的光輝。
「可是凌莉,我跟你說,我這個人就是無法保持客觀……只要我喜歡的人,我就是喜歡,就算他曾經做過不好的事情,那也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跟現在的他一黠關系都沒有。」
她早知道他是這麼無條件地喜歡她與呵疼她,為什麼她不能像他一樣,愛他愛得如此盲目,愛得如此耗盡心力,愛得如此不顧一切?
凌莉內心莫名震顫,一陣悸動,想將雜志放回去包包里,那個一直被她藏在包包深處隨身攜帶的俄羅斯女圭女圭卻因此掉出來,散了一地。
不知道從哪一個女圭女圭的夾層里,落下一張尹光輝不知何時藏入的小紙片——希望你的願望里有我。
希望你的願望里有我……
始終如一的孩子氣,始終如一的美好,始終如一的溫暖,凌莉瞪著那張紙片,笑出來的同時,也哭了。
一如往常的上班日,一如往常的枯燥行程,被凌莉晾了兩個月的尹光輝,終于不耐久候,徹底凋零。
他坐在辦公室里,耳朵听著何姐報告待辦事項,手里將凌莉分享在動態消息里那張與父親的合照拉過來、又滑過去,反覆看了又看,然後頹然地倒在椅子上,西裝筆挺地軟成一灘爛泥,完全喪失求生意志,了無生趣。
這兩個月來,雖然凌莉偶爾會到「儷影」來拍照或開會,但是他一直秉持著對凌莉的承諾,只是遠遠地看著她,沒有上前打擾。
可是,一直在原地等很磨人……凌莉連一通電話或一封短訊都沒有給他,究竟什麼時候才要來找他?難道她已經決心再也不理他了嗎?
就算她決定這輩子再也不理他,好歹也要來找他談離婚吧?怎麼可以這樣無消無息……不對,呸呸呸!什麼離婚?尹光輝的表情越來越陰沈,也越來越精彩。
饒是何姐再冷靜、再聰慧,終于忍不住望著明明很能干、很聰明,卻又很幼稚、很傻氣的執行長笑出來,決定換一件執行長應該比較有興趣的事情報告。
「執行長,外頭有一位凌小姐想見您,是要請她進來,還是就讓她在會議室里等?」
「不管是什麼林小姐還是張小姐,都叫她回去啦。」想到離婚大受打擊的尹光輝回話回得任性且有氣無力,完全沒有想到何姐口中說的是「凌小姐」不是「林小姐」。
何姐嘆了十分深長的一口氣,為萎靡的執行長開解道︰「是‘凌波’的‘凌’小姐。」
「凌波」的「凌」小姐?凌波的……?
「她在哪里?」尹光輝從椅子上跳起來,瞬間復活,語調飛揚。
「在會……」會議室三個字都還沒有說完,尹光輝人就不見了。
尹光輝以畢生最快的速度一路狂奔,奔到會議室門口,雷霆萬鈞地將大門推開,他心心念念的凌莉就站在那里。
凌莉听見開門聲,回首,揚眸睞著尹光輝,朝他笑得燦燦的。
「尹執行長,你好。」
尹光輝揉了揉雙眼,望著凌莉的身影,反覆確認了好幾遍。
是真的凌莉!會對他說話的凌莉!
不是剛才被他拉來拉去的那張照片,不是這些日子以來,只能遠遠看著,只會對別人笑與對別人交談的凌莉……
尹光輝怔怔地望著凌莉,胸中情感澎湃翻涌,一時間,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好。
凌莉緩緩朝他走近,卻沒來由地向他自我介紹,眼底都是笑。
「我是凌莉。凌波的凌,字頭的莉。」
尹光輝直到听見她自我介紹的這一刻,才徹底回神過來。
凌莉剛才喚他什麼?執行長?她居然還向他自我介紹?
尹光輝原本飛揚的心情瞬間被踩進谷底!
慘了慘了,這麼疏離的口吻,這麼正式的稱呼,凌莉一定是來找他談離婚的!尹光輝大難臨頭,五雷轟頂,轉身就想拔腿跑出會議室。
「不管你要說什麼,我都不要听。」他決定使出偶像劇里的必殺大絕招,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請問,你可以跟我結婚嗎?」凌莉平滑的嗓音卻在尹光輝身後悠悠柔柔地響起,話音中有抹幽微笑意。
「嗄?你說什麼?」他逃跑的腳步猛然僵凝,匆匆忙忙地回過身來,盯著凌莉的眼神十分不可置信。
他听見什麼?他幻听了?尹光輝揉了揉眼楮、拉了拉耳朵,接著又擰了擰大腿,然後又痛到開始滿地亂跳了。
「我說……請問,你可以跟我結婚嗎?」凌莉拉了拉頰邊的發,朝他笑得有些靦腆,開口重復。
經過這陣子的沉澱與整理,她的父親、她的工作,與她的生活,漸漸都回到常軌,于是她決定好好面對她的感情,好好面對她的婚姻。
雖然,這是她第二回向尹光輝求婚了,可是,如今的狀況與上次不同,再度開口,她仍感到十分緊張。
這回她要開誠布公、一五一十、不顧一切,真誠地向他坦白,全然地、義無反顧地將自己交給他,只要他願意,從今以後,與她禍福與共……
凌莉咽了咽口水,直視尹光輝眸心,對他緩緩地道︰「我有一個很愛酗酒與賭博的父親,他日前中風,目前住在護理之家。」
「我、我知道……」由于凌莉的態度十分鄭重,令尹光輝也不知為何突然緊張了起來,只能點頭傻傻地回應。
「他從前時常打我,也時常向我勒索金錢,甚至還會跑到我丈夫工作的地方鬧事,我不敢保證他痊愈之後,會不會又故態復萌,為我或我丈夫制造麻煩,但是我希望有一個人能陪我面對這些變數,所以可不可以請你跟我結婚,走進我充滿麻煩的人生里,成為我或許有點倒楣的丈夫?或許你下半輩子都會被我拖累,但是,能不能請你,任勞任怨地,牽著我的手一起,陪我度過風雨?」
她沒有說出什麼太好听的情話、太動人的對白,可是,尹光輝的鼻子卻不爭氣地酸了。
凌莉是一個那麼害怕成為他人累贅的人,她究竟要鼓起多大的勇氣,經過多少掙扎與煎熬,才能決定到他身邊來,向他提出這樣的請求?
尹光輝胸口一融,想疼寵她的心情泛濫得無以復加;他朝她伸展雙臂,毫不猶豫地將她擁進懷里。
「我不能娶你,我已經結婚了,我的妻子永遠都只有一個,她從來都沒有拖累過任何人,更沒有拖累過我。我負荷她,心甘情願,即便未來充滿變數,任勞任怨,都不會後悔。」尹光輝摟她摟得好緊,緊到幾乎擠出她胸腔所有的空氣。
凌莉在他懷中淚光一閃,毫不意外她會听見這樣的回答。
「那麼,你的妻子回來了,再也不離開了。」她在他懷中輕嘆了一口氣,將自己深深地埋入他的氣息里。
他夢幻、美好、光輝,始終如一,從他們相遇之時就是,一直,都是。
他在她的願望里。
尾聲
尹光輝從來沒有想過,他有一天會討厭夏天。
寒流不斷的冬天結束了,陰雨綿綿的春天也走了,住在護理之家的岳父情況越來越好,拄著柺杖能夠稍微獨立下床行走幾步,也能開口說出一些簡單的語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