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上) 第4頁

「不知神仙大人您是打哪兒來的?」過了一會兒,紀非在兩名老僕的請求目光下,問出了眼下他們最想知道的問題。

皇甫遲想了想,然後隱喻地以爪指了指上頭。

第1章(2)

她揉揉眉心,「從沒人教過你凡間的這些?」

黑鷹不負眾望地再次搖首,「沒有。」素來就是獨來獨往的他,哪曾習過這些?

「……」很好,這下他們有得麻煩了。

如同紀非所說,他是遭仇家所追殺,這話可半點沒摻假,只是這仇家的身份……

「被自家人所傷?」紀非訝異地看著蹲在籃里的黑鷹。

「嗯。」

打從答應了子問之後,即在各界流浪了數千年的皇甫遲,就在前陣子,總算是在人間被修羅道的那幾張老面孔給堵上了。

原本是打算拎他回須彌山的無色與無相,本以為這個年紀最小、素來最不合群的修,這幾千年就只是玩心太大,所以就像風箏似的一界逛過一界,哪兒也不定根也遲遲不肯歸家。

當他倆找著皇甫遲時,他已在人間里待上了千年,並時不時地救災濟民,一副儼然守護人間的模樣,大大悖離了他修羅的本分不說,他甚至還向他們坦言,他連修羅道和修羅這身份也都不要了。

想要討個原由,偏偏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再加上他倆又改變不了皇甫遲那堅定不改的意志,無色與無相氣炸之余,一個按捺不住本性,就沖動地與皇甫遲動上了手,打算就這麼把這頑固的小子給捆回修羅道去再說。只是,一直流浪在外的皇甫遲,這些年來,在術法與身手各方面,也不是都沒有半點收獲的……

使出了各界術法這才將無相打趴在地,皇甫遲才正想下狠手以絕後患時,善咒的無色即在那當頭對他下了咒,硬是將他這名修羅給變成了只凡間的黑鷹,他雖負傷僥幸逃過無色的毒手,可卻避不開他倆日夜不息的聯手追殺。

變成黑鷹這副模樣,雖是沒給皇甫遲帶來太大的困擾,可無色似是在那咒文里又添了些什麼,詭異地將他的法力給封在鷹身之內,令他半點也動用不得,唯有在夜半恢復人身時,這才能稍稍奪回些許堪用的法力。

就在那一日,他運氣不佳地又再次遇上了窮追不舍的無色,無法回擊的他胸口遭無色一掌重創,還被劍風傷了一邊的羽翅,他忍痛逃了出來,卻也再無力支撐搖搖欲墜的身子,這才會巧合地掉到紀非她家的院子里來……

在醒來後,他發現紀非所提供的庇護與療傷,正是他眼下最需要的,因此從不曾與凡人接觸過的他,難得地放下了身段,接受了她的提議,決定就暫時在她這兒避避風頭,順道也正好可躲過無色與無相的追捕,只是他沒想到,他才落腳不久,就被她捅破了他身份的這張紙。

見眼前的黑鷹一個勁地發呆,紀非揚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你是不是對他們做了什麼,所以這才結上仇?」以他這冷颼颼的性子來看,橫豎他得罪人的機會比較大。

皇甫遲不以為然,「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來著?」她這才想起她一直都忘了問這回事。

「皇甫遲。」

「你中的咒何時才能解?」雖然他這副黑鷹模樣也挺好看又逗趣的,不過老是這樣日日夜夜變來變去也不是個正事。

「需煉丹才能解。」皇甫遲老早就想對她說這回事了,「不知能否借府上丹爐一用?」

「……丹爐?」她拖拉著音調。

「嗯。」

紀非一手撫著額,「你以為那玩意兒是家家戶戶必備的嗎?」

「不是嗎?」

「……」神仙大人果然不是凡人啊。

以往她還想著,這位神仙大人既是出現在這座人間,那麼好歹他也該認識點凡間的尋常知識,沒想到他認識歸認識,可識得的全都是些偏門的東西,反而正經的凡間事卻是一問三不知。

她嘆了口氣,「凡人不會術法,當然更不會煉丹。」

見黑鷹一副張大了嘴錯愕的模樣,紀非笑著揉揉他的頭,把頂上的鳥毛給揉得一團亂。

「今兒夜里你把丹爐的詳細造法畫下來,明兒個我叫蘭想法子去弄一個回來。」也好,就當送佛送上西,也順道讓他們這些凡人長長眼。

皇甫遲點點頭,見她伸長了一臂邀他跳上她的肩頭,他很小心的不讓尖銳的爪子抓傷她。

「走吧,咱們有正事得做。」她邊說邊合上房間的門扇,帶著他往書房的方向走。

「正事?」

「為你普及人間知識。」此乃首要之務。「……」不就是不懂得什麼叫禮義廉恥嗎?

接下來的兩日,皇甫遲和紀非全都一塊兒耗在書房了,蘭總管和春嬤嬤雖是很擔心自家小姐的安危,可紀非一心要留客,他們這些做下僕的也不能奈她如何,于是他們倆就只能無言以對的站在書房的窗外,看著里頭的一人一魔各自發憤用功。

紀非停下了手中正書寫策論的動作,含笑地看著黑鷹站在書案上,正拿爪子小心翻動書頁,見他埋首在書堆里看得聚精會神,有時翅膀還會受驚似的震動一下,還有那對黃澄澄的眼珠,時而會詭異地眯成一條直線,時而又會變得瞪眼圓圓,這讓她不禁覺得一只黑鷹歪頭看書的模樣甚是可愛。

「皇甫兄。」

黑鷹的翅膀抖了抖,覺得她這稱呼怪別扭的。

「不然,皇甫大叔?」以他年近三十的模樣來看,她這豆蔻少女應當是能這麼叫上一聲。

皇甫遲轉首迎上她調侃的目光,悶悶地與她對看了一會兒,有些沒好氣地挪開了眼。也不知怎地,他老拿這個少女很沒轍,而她也和他所見過的凡人都來得不同,知道他的來歷,也知道他可能不會是什麼善類,她卻既不害怕也不怯弱,照樣膽大地收留了他,一點也不像窗外那兩個成日提心吊膽的人。

他懶得應付人間的那套虛禮,「就皇甫吧。」

「吃點吧,這都看上一個時辰了,該歇歇了。」紀非將方才春嬤嬤送來的一盤甜糕推至他的面前。

皇甫遲看也沒看那盤甜糕一眼,兀自費勁地繼續翻動書頁。

她愈看愈覺得不對,接著恍然憶起,打從他來到這兒後,她似乎……還沒見過他吃過半點東西。

「你不吃東西?」「沒必要。」

「不睡覺?」除了初時的昏迷與被她拖進被窩的那一回,他似乎根本就沒合眼睡過。

「也不是很必要。」皇甫遲淡淡應著,在听到外頭傳來的抽氣聲時,神色不解地看向窗外。她就看他所看的方向望過去,「怎麼瞪著他們瞧?」

「他們的表情很奇怪。」皇甫遲盯著外頭一男一女的臉。

「哪兒怪了?」

黑鷹又把頭歪成一個不解的角度,「一個成日都在笑,一個動不動就抖著身子,兩眼還時不時就漫著水氣。」

「他們是人間的凡人,會這樣是正常的。」紀非悶住骯里升上來的笑意,「凡人就是這樣,開心的時候就會笑,難過傷心或害怕時就要哭。」「……怎麼哭?」他在修羅道時可沒見過眼淚那玩意兒。

站在窗外光明正大偷窺的蘭總管,听了後不禁用手掩著臉,而春嬤嬤則是很認真的低頭在數地上的螞蟻。

「咕嚕--」

不太微弱的月復鳴聲,忽地在安靜的書房內響起,皇甫遲循聲在房里找了半天,後來才赫然發現這聲音是自他肚里傳出來的。

「……那是什麼聲音?」黑鷹張大了一雙金燦燦的眼楮要求她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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