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雷敢心一跳,吞了吞口水,尷尬地訕訕笑。「是,是啊。」
糟了!自結識到現在,他都還未曾有機會好對她說出自己的真實身分,也不知粉團兒……粉團兒會不會誤以為他是有意瞞騙她,玩弄她,甚至……當他是那種光耍流氓,不預備負責任的紈褲子弟吧?
讀書人最講究的是一口氣節,最不缺的就是一身傲骨,他家粉團兒看著雖然香軟好聞易推倒,可要一倔起來……
雷敢不自禁打了個大大大大的冷顫,膝蓋險些一軟。
娘呀喂,他最近變得脆弱了許多的小心肝可受不住先是得罪了岳父大人,後又惹毛了親親娘子啊!
就在雷敢心髒卜通卜通亂亂狂跳,不知暗暗吞了幾口口水後,只感覺懷里的粉團兒沉默了良久,久到他覺得他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你就是關北侯雷敢?」卓三娘聲音似有點緊繃,有點異樣。
他腦中空白了一瞬,結結巴巴道「是,是啊!」
「……」然後又是一陣長長、長長的死寂靜默。
「你、你听我解釋,我、我,那個我……」雷敢都差點給她跪了,慌亂緊張害怕得都快上火岔氣了。「其實也不過就是個頭餃,沒啥子大不了的,不就底下管的兄弟多了點,宅子大了點,俸祿多了點,其它真的沒什麼的,哈,哈……你,你別不理我。」
「早先,你若對我爹爹出具你的身分,他便不至于敢明面上給你難看,句句羞辱你。」她終于抬起頭,宛若墨玉的眸子里有著一絲奇異幽微的迷惘之色。「還有趙硯,你完全不用親自動手打他的。」
雷敢看不明白她這是在贊許還是諷刺甚至是生氣,腦子擠了大半天也擠不出該回什麼話較為安全妥當。
「欸……」他烏黑虎眸慌慌的亂轉。她目光復雜地直視著他,輕聲地問「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你不以勢壓人?」
「那個,那個「人」不是旁人,是你爹呀。」他坦白老實地道。
卓三娘也愣了一下。「就因為是我爹?」
「那可不!」他終于越說越氣順了,理直氣壯地道「雖說我當這個侯爺自個兒是沒覺得有多大的了不起,可認真抬出去還是能唬死一大片人的,但我真不想你爹怕我……往後咱們可是要做一家人的,我能成天叫自己老丈人怕自己嗎?這不存心給雷劈了?」
她的臉漸漸紅透了,別過頭去悶悶地道「誰、誰是你老丈人了?」
「你——你不想嫁給我啦?」他嚇出一身冷汗。
「什、什麼呀?」她這下子在他懷里也縮不住了,尷尬害羞地掙扎著下地來。
「噯,當心當心,千萬別拐著腳了。」他不敢強迫她,只得小小心心地虛扶她的小腰,唯恐她身形不穩顛著了。
卓三娘抬頭瞪著他,小臉紅撲撲的,像是能擰出花汁子來,卻又滾燙得彷佛要冒煙兒了,真真是心也亂頭也昏,舌頭都快打結不好使了。
——這都是些什麼跟什麼呀?他們又是幾時從互相心悅一下子跳到論及婚嫁了?還能不能一起愉快的出門釣魚吃水引餅了?
她她她……可是被退過親的人,以前本就沒奢望過的,如今既知道了他權勢赫赫的真實身分,又如何能想著與他……與他……
她原是紅通通羞惱的臉蛋,美麗嬌羞的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蒼白的悵然悲傷。
「我幾時……我幾時說過要嫁給你了?」她苦澀地問。
「你不嫁我,難道還想嫁那個傻鳥?」雷敢大受打擊,臉色刷地慘白,隨即黑透如鑊底。
「胡說八道,我瘋了不成?」她本就滿心酸楚郁郁悶堵難言,聞言一口惡氣直沖腦門,恨極地握起粉拳狠狠捶了他硬邦邦的胸膛一記,換來的卻是自己的手疼。
「噢!」
「怎麼了怎麼了?疼不疼?疼不疼?」雷敢急急捧起她的手吹著氣,小心翼翼地輕撫揉著,滿眼憐惜又不禁咕噥埋怨。「哎,你惱我便直說,我自打自己給你出氣便是了,又何須你自個兒動手了?瞧,指節都紅了。」
卓三娘怔怔地看著面前這個高大健碩,明明手握重權身分貴重,如今卻彎下腰來對自己柔言細語低聲好氣的男人,忽地一陣心酸難禁,不知怎地,悲從中來嚎啕大哭了起來。
雷敢霎時嚇都嚇傻了,慌得手忙腳亂想要安撫哄停她,可沒想到越哄越糟,他腦子亂成一團,最後索性一把將她抱滿懷,而後低下頭來用唇緊緊封住了她的小嘴兒——
然後,世界安靜了。
人也醉了……
第8章(1)
夫何美女之嫻妖,紅顏曄而流光。卓特出而無匹,呈才好其莫當。
性通暢以聰惠,行嬤密而妍詳。蔭高岑以翳日,臨綠水之清流。
秋風起于中林,離鳥鳴而相求。愁慘慘以增傷,悲予安能乎淹流?
曹植。《靜思賦》
必北侯府好美院
雷老爺偷偷模模地在院門外听壁角,可听了大半天卻也听不出半點苗頭來。
听說那個不肖子又違背他的命令,同卓老酸才家的女兒不清不楚勾勾搭搭,甚至方才又把人給抱回了侯府,氣得他一腳踹翻了矮案,怒火沖沖就要來找這臭小子算帳。
可是人一到了好美院的院門邊,雷老爺終究是理智及時壓過了怒氣,決定還是先打探動靜再說。
其實是有點擔心萬一自己這麼大刺刺地闖進去,恰好撞見了什麼臉紅心跳滾來滾去的戲碼,那他是該拍手叫好還是棒打鴛鴦?
又想抱孫又不想跟卓老酸才扯上半毛關系的雷老爺這下真是被大大難住了。
「哼,」他蹲在院門邊恨得牙癢癢。「都是那個死不听話的狼崽子害的,他要是安心娶了老黃家的閨女兒,不就天下太平了嗎?」
相較于雷老爺在院門外進退兩難,咬牙切齒,好美院里頭卻是暖意融融,和煦得像春天降臨一樣——
卓三娘害羞地蜷坐在雷敢的大腿上,心虛又忐忑地揠著自己的小手。
她自在大街上被他生澀卻凶猛地一吻,吻得暈頭轉向險些厥過氣去,腦子便渾渾噩噩地被他抱回了關北侯府,就從剛剛被迫坐在他強壯溫暖的懷里到現在。
「我……」她舌忝了舌忝唇,干巴巴地想開口。
「粉團兒,能這樣抱著你真好。」雷敢一臉傻兮兮茫酥酥的傻笑,既像只吃飽饜足心滿意悅的老虎,又像個終于吃到自己貪戀已久的糖球兒的小兒,只差沒有樂得在地上翻跟頭打個滾兒了。「以後你就是我的了。」
她臉滾燙得好似熟透了的果子,結巴道「可、可是——」
「你不願嫁我?」他笑眼一斂。
「我……」她望著他發白的臉色,心里柔腸百轉,最後終是嘆了一口氣,苦笑道「若是我能做得了主,我,我又豈會不願?」
「你答應了?」他黑眸亮了起來,狂喜乍起。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的。」她凝視著他,卻沒有他那般歡快樂觀。「我終究是被退過親的人,家中又清貧,唯有一間小小書鋪以做營生,和你家門戶真的……相差太多了。」
想那趙硯之父,原只是一富商,後憑著捐官做了慶城主簿後,便一躍而成了眼高于頂的「官宦人家」,對于落沒書香之族的卓家就開始挑三揀四起來,待自家兒子又被郡守家的嬌嬌相中為婿,更是漏夜便遣人將庚帖婚書扔回了爹爹臉上,毫不客氣地退了這門親事。
小一城郡守和主簿就已耀武揚威至此,何況雷敢貴為一國一等侯爺,縱是他性情直爽疏朗,不在乎這些,可同僚朝臣之間呢?若是等日後人人笑他竟然娶了個名不見經傳的平民女子為侯夫人,他到那時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