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夕央驚恐地對上他狠戾無情的烏瞳,斂盡笑意的俊顏噙著令人不寒而懼的妖詭,像是要置她于死地。
她驀地笑了。「若說八王爺是個惡人,你也不是個好東西,怎麼,得不到手的,就要摧毀嗎?」
他怒吼,「你已經是我的人了,膽敢再嫁他人?」
「是你的人又如何?王爺不在意我的清白,只要我能與他相戀一世。我和你之間並沒明媒正娶,為何不能嫁?」她說得鏗鏘有力,去意決絕。
閻佔夜抿緊了唇。
「……別走。」他低聲下氣,扣在她秀頸上的力道只剩輕輕鉗制。
他何時如此卑微乞憐過?他縱橫南北商行,他以為他的心似鐵,實則不然,在她面前,他的心縈繞在她指間,由著她左右生死。
「不可能,除非你能讓我的爹娘死而復生。」她無情地道。「否則你就干脆現在殺了我,成全我到黃泉底下與我爹娘團圓!」
閻佔夜緩緩松開鉗制。「你寧可要嫁給八王爺?你不知道我要殺他嗎?」烏瞳逐漸沉靜,更顯邪詭。
「殺呀,你殺呀,待你殺了他之後,就輪到我為夫報仇,殺你了。」她早猜出他的打算,早一步嚇阻他。
「為夫報仇?」他沉咬著這四個字,每咬一字,便痛入血骨一寸。
夫?她為哪個夫?
他親手教養長大的女孩,疼入血肉的至愛,以為會攜手一生的妻子,如今竟說她會為夫報仇……而她口中說的夫,並不是他。
這算什麼?這十二年來晨昏相處的日子,到底又算什麼?
「他,才是我的夫君。」閻夕央轉過身不再看他,他沉痛的嗓音幾乎快要逼出她隱忍許久的淚。「你要是敢殺他,我真會殺你,就算殺不了你,我也會死在你面前……今生今世,不做閻王妻……」
她緩步朝外走去,雙手交握在寬袖底下,指甲幾乎在手背上掐出淤痕,每走一步。心就被狠扯一回。
這是她的選擇,她已經無法回頭。被哥哥盯上的人,沒有除不掉的,但是除掉之後,誰要付出代價?不如交給她吧,一切罪孽都讓她擔負,她起的頭,當然要由她親手結束。
轉過木梯,她听見玉風鈴摔落在地的聲音,怔了下。淚水再也止不住潰堤。
那是她耗費多少時日,日日夜夜將心意雕鏤在里頭的?此刻被摔落在地,碎的是她的心,痛得她掀起裙擺.快步往樓下跑。
扮哥、哥哥,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其他辦法,我想要你好好活下去……
「夕央,發生什麼事了?」
听聞聲響的厲風行正欲上樓查看,便見她掩面奔來,一把將他推開,直往客棧門口跑,他看了一眼,猶豫著要上樓還是要先去看看她時,卻見她竟坐上八王爺府的座轎,他隨即一步躍下,直沖門口。
「停住、停住!」他攔下座轎。
「退開!」閻夕央從轎內喝斥。
他一愣,座轎前頭兩匹駿馬隨即朝前奔去,他看了一眼,趕緊再沖進客棧,直上三樓——
「出去!」
站在房門口,厲風行瞧見一地碎玉,耳邊听著主子惱怒低咆,腦袋一片混亂。
一刻鐘前,還是風和日麗,怎麼一眨眼,風雲變色了?
厲風行待在房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尋思一番,趕緊跑到渡口找正在處理回杭州事宜的東方盡,告訴他事情始末。
東方盡听完,臉色瞬變,丟下所有事趕回客棧時,已經過了一個時辰,才剛上客房,便瞧見崔桃花站在門口不敢入內。
她一見他倆,一手揪著一個趕緊發問︰「到底怎麼了?你們家主子是怎麼了?一臉鐵青得像要殺人,就連我要進去,他也拿了把匕首招呼我,我犯著他了?」
她小聲埋怨,指了指敞開的門板,上頭斜插著一把匕首,五寸長的劍身都隱沒在門板上,六親不認的無情由此可見。
東方盡濃眉深鎖,有著滿月復疑問,卻不敢貿然入內。他打小就隨侍在爺身旁,還未見他如此動怒過。
「該不會是夕央惹惱佔夜了?我找不到夕央,以為夕央去找他了,可誰知道里頭碎玉撒了一地,我問他,他理也不理。」崔桃花一雙柳眉都快要打結了。「我里里外外都找過了,不見夕央身影,她到底是跑哪去了?會不會是這兩天我對她說教太多,氣得她又溜到外頭去了?」
「不是,夕央是坐著八王爺府的座轎走了。」厲風行無奈道。
「什麼?」她陡聲驚呼,「她為什麼坐上八王爺府的座轎?走了多久?」
「已經一個時辰了吧,至于為什麼……」厲風行看了眼房內,撇了撇唇。「我比你還想要知道。」
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房內,倏地,砰的一聲,房內傳來巨響。「滾到一頭去閑話家常!」閻佔夜沉啞低吼。
崔桃花見狀,不懼反怒,一把沖進房內,指著倚在屏榻上的人大罵,「你在凶什麼鬼?這客棧是老娘的!老娘愛在哪閑話家常就在哪閑話家常,你有意見啊?」
第9章(2)
閻佔夜幽譎烏瞳直睇著她半晌。驀地起身。
「等等,你要上哪去?夕央的事,你不管了嗎?」她連忙攔住他。
他揮袖震開她。「我跟她已經恩斷義絕,她想去哪就去哪。我管不著。」
「……恩斷義絕?」崔桃花錯愕。「你瘋啦?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你把她疼入骨子里,哪可能和她恩斷義絕?」
「要不,我還能如何?她恢復記憶了,她說我的爹娘殺了她爹娘,注定了我們此生無緣,我還能如何?」他如困獸般咆哮,像是要將堆積在胸口的痛,一鼓作氣地發泄。
這該死的情緣究竟是如何將他們糾纏在一起?既然要他們相識相守,為何卻又落下難解之結?
崔桃花愣了下。「這什麼跟什麼?怎麼可能?她確實說她的爹娘死在你爹娘手中?」她問,面對他的靜默,不禁更加疑惑。「可是,她爹早在她出世之前就已經死了,她記憶真的恢復了嗎?」
閻佔夜橫眼睨去。「她爹早已經死了?」
「是啊,她爹是大內玉匠,听說招來八王爺嫉妒,被暗中殺害,只是他在被殺之前就把夕央的母親藏了起來,讓八王爺找了好幾年才找到,所以。夕央是個遺月復子。」崔桃花說的是幾天前,父親憶起當年的第一花魁洛仙時,聊起的一些往事。
沉不見底的烏瞳微眯起。事情如果真如桃花所言,那麼夕央到底在搞什麼鬼?
正忖著,余光不意瞥見東方盡掀袍跪在他面前。
他冷眼睇去。「怎麼?就連你也要離開我了?」他哼笑。
「不,屬下是要跟爺謝罪。」
「怎麼?」
「是屬下和夕央聊起桃花劫一事,那日在煙雨閣得知夕央背上有桃花胎記後,我思緒紛亂,憂心忡忡,希望她放手這段感情,定是因為這樣,才會讓她狠下心決定離開爺。」听完桃花和爺的對話,他大致推敲出結果,肯定八九不離十。
可這傻夕央,為何每每行事這般莽撞?他只是希望她放手,不代表他連她這個妹子都不要了,她竟做絕到離開爺,甚至還坐上八王爺府的座轎!
帶回她後,非狠狠罵她一頓不可!
閻佔夜垂斂長睫,良久,沙啞低笑。
「爺?」
「桃花劫嗎?」他噬人寒鷙盡數褪去,烏瞳笑得柔光熠亮。「她是為了我?」
桃花劫等同姻緣生死關,只不過更清楚地點明傷他之人將會是誰罷了。而她,意外得知自己可能成為他的劫數,于是演了出精湛的戲瞞過他的眼、騙過他的心,一切,就只為了保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