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仍嘟著嘴,一副不開心的樣子,趙元承知道她心中還是不高興。
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張帶她出宮,也不會面臨現在的困境,說到底,如果兩人有什麼意外,全是因為他的任性而起。
他情不自禁將她擁緊在懷中,嘆了口氣,「我何嘗不知道你心中的惶恐?想當年我還沒登基為帝時,得勢的兄弟為了鏟除我這眼中釘,曾不顧一切的想要奪我性命。」
從前往事留下的種種,又豈是幾聲嘆息能化解的。
「那個時候我整天都活在被殺的恐懼中,就連晚上睡覺都要睜著眼楮,一有風吹草動就驚醒,不敢松懈半分,就怕閉上眼會再也醒不來。
「記得最危險的一次是我被四皇兄派來的殺手打落山崖,雖然大難不死,可崖下野狼成群,當時我渾身是傷,只剩一口氣,但我知道,如果我不把那群狼殺死,它們就會將我吞入月復中。」
第6章(2)
紀傾顏聞言不禁抬頭,細細打量這個五宮出眾、渾身纏繞霸氣的男人。
在她的印象里,金晟王朝永烈帝就是一個劊子手,但他雖然手段殘忍、治國嚴謹,可在所有金晟百姓的印象中,卻是神祗一樣的存在。
在來金晟之前,她也曾听過他的一些事跡,他這個皇位並不是繼承而來,而是他用最殘暴的手段,殺了他好幾個兄弟才搶來的。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只要自己稍有仁慈放過了敵人,下一刻就可能化為一堆森森白骨。」
趙元承慢慢伸出自己的一雙大手,看起來修長有力,可仔細打量就能發現,那並非是一雙養尊處優的皇族的手。
上面布滿老繭,還殘留著過去打斗造成的疤痕。
她可以想像,那些疤痕曾經多麼猙獰恐怖,血淋淋的彷佛呈現在眼前。
「我這雙手在戰場上殺過無數敵人,也曾手刃和我有一樣血緣的親生兄弟,現在它已經髒了,就算用世間最潔淨的水恐怕也無法洗刷掉這份血腥。」
他突然笑了一聲,「也許後人在史書上會將永烈帝寫成一個絕世暴君,可我不在乎,因為他們不了解,‘活著’這麼簡單的事情,對我來說,曾經是多麼奢侈的心願。
「我從來不想當皇帝,可我那些兄弟卻逼著我,讓我不得不爭,才坐上了這皇帝的寶座。
「天下人都以為皇帝是這世間至高無上的存在,但在我看來,那皇位只是我能保留性命的唯一途徑,其余都不重要。」
話落,他又輕輕抓起她的手,目光執著,「顏兒,我知道你恨我,因為我曾帶兵攻打你的家園、因為我讓你失去父親、因為我讓你現在變得一無所有,可你如道嗎?很多事情我別無選擇。
「我並不乞求你的原諒,我知道有些事是沒法讓人輕易原諒的,你爹的死我很遺憾,如果你願意,我會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替你爹好好照顧你。」
說著,他徐徐從懷里掏出一串紫紅色的手鏈。
這東西紀傾顏認得,那就是當初她被他冊封為皇後時,趙元承親手戴到她手腕上的聖靈珠鏈。
據說聖靈珠鏈是金晟王朝歷代皇帝送給皇後的信物,擁有它的人,就擁有了後宮最高貴的地位。
這手鏈一共有十九顆珠子,而那圓圓潤潤的紫紅色珠子雖然不起眼,可了解它的人都知道,那就是傳聞中的舍利子。
「當初在我的壽宴上,你對我發脾氣,當眾摔壞它時,我的確很生氣,撤掉你皇後頭餃也真的是想給你一個教訓。
「你知道為什麼在這後宮之中,有那麼多女人想要得到這件寶貝嗎?因為它不僅僅是一串手鏈,還代表一個帝王對他最心愛女人的承諾……
「那時你摔壞了它,讓珠子掉了滿地,後來我一顆一顆重新將它串好。不管怎樣,我希望你能好好留著這個東西,把它當成是我對你的一個承諾。
「即使有一天,你想用它來要求我為你完成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心願,我也會想盡辦法滿足你。」
紀傾顏傻傻的接過手鏈,第一次听這個霸道的男人講了這麼多感性的話,心底突然有一股非常奇怪的感覺涌上來。
眼眶濕濕的,喉嚨也酸澀不已。
見鬼的,她干麼要為了這種人哭?
可他剛剛那番話,卻真的震撼了她的心靈。
累積那麼久的恨與怨,彷佛一夕之間變得不再那麼強烈。
就算心底還有著幾分不滿,那也是因為……她惱怒著自己,因為她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了這個曾經讓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因為趙元承受了重傷,兩人無計可施的在山洞里待了兩天兩夜,到了第三天清晨,當兩人正偎在一起沉沉睡著時,就听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朝他們的方向而來。
趙元承立刻醒來,因為迷魂香已經從體內慢慢散去,他的內力算是小有恢復,哪怕有再輕微聲響也能引起他的警覺。
腳步聲非常多,他心頭一騖,想著難道幕後黑手見上一次沒將他害死,又派了一群人前來謀害?
當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聲的時候,就連趴在他懷里睡得正香的紀傾顏也被驚醒了。
兩人面面相顱,眼中同時染上一層擔憂之色。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在洞外響起,仔細一听,那尖著嗓子在那高喊「皇上」的人,可不就是多日不見的劉福嗎?
當劉福帶著幾個大內高手循聲走進山洞里,親眼看到主子身受重傷的那一刻,一下子跪倒在地痛哭失聲。
「萬歲爺啊,您可嚇死奴才了,這突然間就沒了消息,宮里現在是亂成一片,老奴急得睡不好、吃不好,要是萬歲爺有個三長兩短,您讓奴才們怎麼活啊……」
說著,驚天的哭聲在山洞響起。
大內高手們見皇上受了傷,也統統跪在地上磕頭請罪。
紀傾顏被這陣仗氣得不輕,起身指著哭得最凶的劉福,嬌斥道︰「哭什麼哭?人還沒死呢,等他死了你再哭也不遲。跪在那看我做什麼,還不讓人把皇上抬回宮里去?你打算讓他自己走回去啊?」
听了她一聲嬌喊,劉福等人頓時回過神來,忙不迭起身,命人將趙元承扶起,又派人做了一副簡單的擔架,只有先將皇上抬出山洞,才能找到車馬趕緊將他送回皇宮。
眾人急急忙忙趕回皇宮,也幸虧隸都離京城不遠,為了防止途中有變,原本一天半的車程,硬是在劉福的堅持下日夜兼程,僅用大半天時間就到達了。
皇上這次出宮原本是極為隱密的,可如今出了事,是想瞞都瞞不住了。
朝里不少大臣得知皇上外出受了傷都非常擔憂,所以,趙元承為了安撫眾人的心情,還帶著傷召見了幾個心月復大臣。
他當然不能告訴臣子們,自己之所以受傷是為了博佳人一笑,才以身犯險獨自出宮,因此面對臣子們殷切的詢問,他只簡簡單單回了一句——「朕听聞隸都有很多百娃都對朝廷不滿,所以微服私訪體察民情。」
那些臣子們對于這借口實在無語,隸都治安一向不錯,當地府衙辦事也絕對是很用心牢靠的。
皇上這番話若讓隸都的地方官听了,恐怕真的會提著腦袋前來以死謝罪。
不管怎麼樣,經過趙元承一番解釋,那些急于知道事情真相的大臣們,算是暫時被安撫了下來。
至于接下來的時間里,挨了一劍的皇上就要專心養傷,盡快把身體恢復了,才好調查買凶刺殺他的家伙是誰。
爆里的太醫自然是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皇上的龍體,畢竟現下皇上膝下無嗣,若這位主子真有什麼意外,對他們這些已經習慣安定生活的人們是沒半點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