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雅人看著那杯水——那既不是法國的愛維養礦泉水,也不是S.Pellegrino聖沛黎洛天然氣泡礦泉水,更不是斐濟水,就只是自來水煮沸的白開水。
台北的水能喝嗎?喝了不會有問題嗎?
最後,他決定忽略那杯水。
「你一個人住在這里嗎?」
「對。」
「你的家人呢?」
「我爸在我高中時過世了,我媽在香港。」
「工作?」
「不是……」
這時,她的手機響起。
飛呀,飛呀飛呀小飛俠——沖呀——沖呀沖呀小飛俠——我愛科學小飛俠——果然是很適合宇宙人的旋律。唐雅人心想。
「抱歉,我接個電話。」童家宇從包包中找出電話,「喂?是,我是童家宇……下周一,七點……」她拿出筆和一本行事歷,快速翻頁著,「好的,沒問題,收費標準和以前一樣,好……謝謝!拜拜!」
收線後,她在行事歷上快速注記著。
唐雅人瞟了一眼,只見她行辜歷上有八成時間是滿的。
「你在寫什麼?」
她揚了揚手上的本子,「工作的行事歷。」
「你是做哪一行的?」
「哪一行喔……沒有一定!」她抓抓頭發,笑得像個孩子,「我是打工族。」
「打工族?」
「只要是做得來的工作,時間上許可的話,我都會接。」
所以她才會又去特蘭多代班,又到動物醫院兼差。
「所以你明天還要再去特蘭多?」
她搖搖頭,「不,我只代班到今天,陳媽的兒子今天出院了。」
「那明天你要做什麼?」
「唔……我看看,」她翻了翻筆記本,「早上八點要幫呂太太遛狗和拿干洗衣物,十點到下午五點去租書店代班,晚上要去和朋友擺地攤……如果沒有臨時的工作,明天的行程差不多就這樣。」
擺地攤?她還擺地攤?唐雅人一陣無言。
童家宇看著唐雅人坐在她房中,忽然有種奇妙的違和感——恩人和她的住處好不搭調喔!
他穿著設計師服裝,身上飄著好聞的古龍水味,出入特蘭多那種超高級的私人俱樂部,開的是捷豹跑車,就算撇開這些不看,他的面孔是一種貴族化的俊美,動作帶著一種從容的優雅,連走路的姿態都很不一樣……
懊怎麼說呢?那種華麗麗的氛圍,或許可以稱之為「貴氣」吧?
就連待在他身邊,呼吸的空氣仿佛都變得不一樣,她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你只有一張床。」唐雅人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嗯?」
「你不怕嗎?」
怕什麼?童家宇不太懂一張床跟害怕有什麼關系?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唐雅人干脆點明。
「啊,那個啊!」童家宇連忙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請不用擔心,我不會對恩人做出不禮貌的舉動!」
他心下覺得好笑。
「要是我對你做出不禮貌的舉動呢?」
「哈哈,怎麼可能呢?恩人是好人啊!」她的表情仿佛他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第2章(2)
真沒見過這麼不防人的家伙!唐雅人忍不住要挖苦她。
「只要救你一次,你就終生當他是好人嗎?倒也挺劃算的。」
「不,我也會看的。」
「看什麼?」
「眼楮,」她笑咪咪道︰「恩人的眼楮雖然常常透出很無聊的訊息,但是沒有邪氣,絕不可能是壞人!」
唐雅人微微一怔。
他的眼楮……有人曾說過,他有一雙對任何事都透著淡漠、厭世、興味索然的眼楮。
童家宇打開塑膠袋,取出剛買的換洗衣內衣褲與毛巾牙刷,遞給唐雅人。
「時候不早了,浴室先給你用,我去換床干淨的床單。」
他接下衣物。
她竟主動提起要分享她的床,看不出來她是個挺開放的女子。
他走進浴室前,童家宇又補了一句。
「對了!額頭的傷口盡量不要踫到水哦!」
「我知道。」
唐雅人走入浴室,將門一關,表情震驚——
老天!這是浴室嗎?狹窄到連浴白也放不下。除了馬桶和洗臉以外,就只有一個蓮蓬頭和一個置衣架。
他家的廁所也沒這麼小!這里真像小人國一樣。
他蹩手蹩腳地沐浴完畢走出浴室,正看見童家宇將進門時藏起的衣服折好放進衣櫃中,抬起頭對他粲然而笑。
「洗好了嗎?那換我了哦!」她拿起自己的換洗衣物,「床已經鋪了干淨的床單,你可以先睡沒關系,上去的時候要小心,別撞了頭。」
當浴室的門關上,他注意到她已經收起折疊桌與坐墊。
而地上,多了一個睡袋。
听著浴室傳來五音不全的歌聲,再看看地上的睡袋,不知為何,一抹笑意在唇角擴散。
這個童家宇,還真的很與眾不同!
唐雅人從梯子爬上去,那里有張雙人床的床墊,上去後最多只能坐著而不能站起,除非是小孩,否則一個成人不可能在這麼低矮的地方站立。
看到床單,他僵了一下。
那是沒品味至極的粉紅色Kitty貓床罩!
拜托!她都幾歲了,用卡通床罩不覺幼稚嗎?而且用Kitty也就算了,竟然還是盜版貨!連三歲小孩也知道,Kitty是只無嘴貓,而床罩上的Kitty,居然笑得嘴角彎彎!
算了……
他躺在床上,看著低矮的天花板,鼻間嗅聞著的,是一種甜甜的、軟軟的,很柔和的香氣——
像她。
半晌後,他听見童家宇從浴室走出來的聲音。
「恩人,床還可以嗎?」她揚著聲朝上面問道。
半舊的彈簧床,難睡得要死,但他能說不行嗎?
童家宇等了一會兒,才听見他的聲音從上面飄下來。
「開一下空調,屋里很悶。」
「這里沒空調。」
「那就開冷氣吧!」
「呃……我這里只有吊扇耶!」她快步走到窗邊,「我把窗子開到最大好不好?現在是秋天,晚上很涼的,還闈得到隔壁鄰居的桂花香喔!」
他半坐起身,看見她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
這時已很晚了,夜深人靜,月色與霓虹交錯,夜晚的風夾著桂花香送入房中。
真的……很涼。
她沒說錯。原來台北的秋夜真的這麼涼爽,連空調都不用開。
「恩人,我可以關燈了嗎?」
穿著高中時代舊運動服的童家宇,正抬起頭笑咪咪的看著他。
「關吧。」他躺回床上。
「啪」的一聲,燈熄滅了,室內一陣漆黑。
唐雅人听見一陣憲率聲,那是童家宇鑽進睡袋的聲音。
「晚安。」她說著。
然後,房間靜下來了。
再然後,他听見她規律的呼吸聲。
這女人真好睡,她躺下去還不到三分鐘!
唐雅人躺在難睡的彈簧床上,蓋著質料很差還起毛球的盜版Kitty薄被,瞪著過近的天花板,被一種女孩的甜香圍裹,渾身不舒爽。
這一夜對他來說,是極為將就的一夜。
本以為這一夜會很難捱,但是,他卻很快地睡著了。
唐雅人是被電話聲吵醒的。
「喂?」
「雅人,今晚Tony要辦告別單身派對,在ASH的私人招待所,來不來?」
「哪個Tony?」剛睡醒,他的鼻意濃重。
「之前在上海夜店認識的那個富野集團小開。」
「噢……」想起來了。
「之前還說四十歲前沒玩夠絕不結婚,結果認識一個車展模特兒,交往一個月就決定閃電結婚了!我昨天遇到他和他的未婚妻,超正的!身材超火辣!Tony說他今晚也找了很多車展模特兒……」
「我想起我晚上有尉的約,應該趕不過去。」
收線後,唐雅人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十點鐘。
他采了采下方,果然,童家宇已經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