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王妃 第2頁

徐玉敏擺動一下手中拂塵,緩步跟了上去。

書房離此並不遠,只有幾丈遠的距離。

徐玉敏注意到,在他們走進書房的時候,周圍警戒的兵丁極有默契地走遠了些,但書房兩面打開的窗扇仍然可以讓外面的人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動靜。

徐常禮的解說很清晰,亦很簡練。

但在他說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之後,書房里的氣氛有些滯礙,隱約浮動著尷尬。

徐常禮坐在書案後,右手支額,有些無顏面對小女兒。

出生後數日,她便被他們送予一位過路的道姑托身道門,十幾年不曾相見,一朝會面卻是這般迫人的窘境。

徐玉敏輕輕順著手中銀白的拂塵,慢慢消化著剛剛听到的消息。

她那個未曾謀面的孿生姊姊果真是一個敢愛敢恨、無所畏懼之人,不但公然拒婚,還敢與人苟合私奔。事發之後,竟然還言之鑿鑿地說當初選婚畫像上的人明明就是孿生妹妹——也就是她,一個從未長在徐家的方外之人!

徐玉敏的手從拂塵上移到自己尖俏而柔潤的下巴上,眸底微微透出幾分嘲弄之色。

難道她看上去真的那麼好拿捏嗎?

目光不期然地落到院中警衛森嚴的兵丁身上,徐玉敏嘴角輕扯,這樣的嚴陣以待,與其說是圍守徐家眾人,還不如說是防止她現身後再生波折。

這次她果然是被親人坑了啊,把從不曾親自撫育過的女兒當祭品一樣獻出去,做起來肯定是不會有什麼愧疚或猶豫的。

徐玉敏輕輕掃了強做鎮定的父親一眼,手中的拂塵在空中甩了兩個漂亮的弧度,然後玉唇輕啟,聲音清清亮亮地道︰「好吧,為了還報父母的生育之恩,我答應嫁人。」

徐常禮並沒有喜形于色,反而有幾分愧色地看著小女兒,「是為父有愧于你。」

徐玉敏微微一笑,道︰「無妨,從此之後,我與徐家便再無瓜葛了。」替嫁以還生育大恩,他老人家是這麼說的,她听進心里了。

徐常禮臉色一白,身子微微輕顫,雙手扶在桌沿穩住身子,聲音帶著壓抑的苦澀,點頭道︰「這樣也好。」

徐玉敏自椅中站起,轉身朝外走去,口中道︰「我一路風塵僕僕而來,府中應該有讓我休息的地方吧?」

「來人,送小姐回房休息。」

隨著徐常禮的聲音響起,外面立刻有人應聲。

徐玉敏走出書房的時候,那位僕從已經躬身候在外面。

苞在僕役的身後緩步而行,徐玉敏並沒有多少閑情欣賞徐府錯落有致的景致,被太多人關注實在不是件讓人愉悅的經歷。

走進那間被紅色充斥的繡房時,徐玉敏的眼楮有片刻的不適應。

從有記憶起,她的世界便是素淡而清淨的,沒有俗世的紛擾,也少了紅塵的喧鬧,在那樣的環境下,人的七情六欲似乎變得無足輕重。

跳出三界外,不在紅塵中。

徐玉敏一直這麼想自己的師父,今天卻突然發現或許在別人的眼中她也是這樣的形象。

低頭看看自己的月白道袍,再看看這滿室的朱紅,她突然有種強烈違和的感覺。

在她倚窗怔然出神的時候,下人已經為她準備好了沐浴的一應事物。

「婢子伺候小姐沐浴。」

徐玉敏眉頭微蹙,「不用,都下去吧。」她不需要這樣變相的監視。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低頭退了出去。

徐玉敏雙手抓在窗欞之上,極目遠眺,突然有種牆內、牆外是兩個世界的錯覺。

在步入京城之前,她從未想過在這里等待自己的會是這樣一個不堪的局面。步入徐府之後,她才驚覺以前閑雲野鶴的生活恐怕真的一去不復返了。

「嫁人?」一聲輕喃自唇瓣間逸出,徐玉敏的眸子微微眯起,輕輕吐出了一口胸月復間的濁氣,伸手拉上了窗扇。

棒絕了外人的窺視,她的臉上這才浮現出一抹類似淒惶悲涼的神情。

親情,原來是這般的令人心寒!

三日後,當朝禮部尚書的千金出嫁。

一方蒙頭紅巾隔絕了外面喧天的鼓樂與鼎沸的人聲,看著腳上的紅繡鞋一步一步邁出去,走出徐家,走向外面前來迎娶的大紅花轎,徐玉敏突然之間覺得十分好笑。

她到底是為什麼來京城?

難道就只是為了替一個自私任性的官家千金彌補錯誤嗎?

腳步停了下來,保持著一只腳踏入花轎的動作。

徐玉敏在想,自己到底要怎麼辦呢?

而隨著她停頓時間的延長,眾人的目光也聚集了過來,更有不少人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這樁婚事一波三折,竟然中途還更換了新娘,足以說明有內情。現在新娘子臨上轎前又出狀況,更印證了事情不單純。

一走了之終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徐玉敏心下嘆了口氣,另一腳慢慢地抬起,上轎,落坐。

在轎簾落下的那一瞬間,她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這幾日,一切的一切都讓她那麼不適應。花轎要去的地方,只會讓她更不適應,徐玉敏的手握成了拳。

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一路吹吹打打、熱鬧無比的迎親隊伍也順利地繞著城內轉了一圈,然後安安穩穩在七皇子的平王府前停了下來。

轎子一落地,徐玉敏便收斂了心神。

「王爺,不可……」

隨著一聲驚呼,一股大力自外撲入,徐玉敏本能地做出閃避。

她自認閃得夠快,只可惜,還是被一雙大手攔腰抱住。

「你是我媳婦?媳婦,我要看你長得好不好看。」

一道清潤又透著率性天真的聲音響起,徐玉敏訝異方起,眼前突然一亮,蒙在頭上的喜帕已被人扯落。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俊逸中透著清秀的臉,黑如墨,亮如星的一雙眼眸卻帶著稚子的天真。

徐玉敏心頭疑雲頓起,一言不發,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龍辰昱伸手撥開掩在她面上的流蘇,嘴角勾起,笑道︰「新娘子果然很漂亮。」

不知如何回應,徐玉敏下意識回以淡然一笑。

「你是啞巴嗎,為什麼都不出聲?」龍辰昱絲毫不覺得兩人現在是以一種十分曖昧親昵的姿勢貼在一起,他的手甚至直接模上了她的嘴角。

被他這般對待徐玉敏笑不出來了,僵著身子不敢亂動,粉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紅了起來。

「王爺,新娘子現在還不能開口說話,您還是先出來,還得拜堂呢。」圍觀的人適時出聲替徐玉敏解了圍。

「拜堂,我要拜堂。」龍辰昱興奮地鑽出花轎。

徐玉敏還來不及有什麼想法,喜娘已經掀簾鑽了進來。

喜娘沉默地幫她重新蓋上喜帕,然後攙扶著她下轎。

腳步從紅毯上一步一步邁過去,完全無視周遭雜亂的人語,徐玉敏木然地在司儀的唱禮中行完了大禮,然後被攙入洞房。

端坐在喜床之上,她的心思也轉動起來。

平王似乎智力上有些缺陷,父親大人是忘了說,還是根本就沒想讓她提前知道這個事實?看來,她那個姊姊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把這樁親事轉嫁給她的。

她本來還在煩惱要怎麼月兌身,又不累及徐家宗親,現在看來,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時。

房間里靜悄悄的,隨侍的幾個丫鬟一點聲響都沒有,彷佛這屋里只有她一個人似的,徐玉敏不知道自己還得這樣端坐多久,一時無聊便收腳上床,打坐起來。

一旁服侍的丫鬟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沒有一個人多嘴,就連喜娘也選擇了沉默。

這幾日喜娘在徐府陪著徐玉敏學習禮儀規矩,已經很清楚這位主子是大禮不錯,小節不拘的性子,如果硬要跟她較真,那麼認輸的只能是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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