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後,他喂了卡卡一大碗炖肉,自己也直接就著鍋子囫圍吞棗的吃著,然後上床睡覺。可惜,睡意遲遲不來,而這張床上鋪著的毛毯,充滿了她的味道,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著他,她的曾經存在。那讓他心痛煩躁不已,久久無法入眠。每次好不容易快睡著了,他習慣性的伸手想抱她,就會因為撲空而猛然驚醒,然後所有的失落、痛苦、憤怒,就會全部再次上涌,重新啃蝕攻擊著他。
兩天、三天過去,他夜夜無法成眠。
這間屋子,到處都有她的身影,床上有她遺落的發絲,書架上有她沒用完的ru液,桌上有著他特別做來送給她的手套,火爐邊的牆上掛著她用他的舊衣服,以針線縫好的新抹布!
為什麼會有人把抹布特地再縫過一遍?抹布就是抹布,用完之後,丟掉不就好了?但她就是要把它縫上可笑的花邊。
到了第四天晚上,他終于受不了的爬起床,抓起鋪床的羊駝毛毯,惱火的打開門,憤怒的把那張沾滿了她女性氣味的毛毯,扔到漆黑的夜里。
那真是有種莫名的痛快!
他轉過身,把所有和她有關的東西,全都掃到桶子里,扔了出去。
卡卡抬頭看了他一眼,對他怪異的行徑給予關注。他沒有理牠,只是在丟完東西之後,砰然關上大門,大踏步回到床邊,重新躺上了床。沒了柔軟毛毯的木板床,冷硬的像塊冰。他合上眼,可即使他已經將她曾經存在的痕跡,清得一乾二淨,卻依然嗅聞到她身上的香味,讓他心口抽疼。
火大的,他將那女人的影像從腦海里撥開,翻身再睡。
他不需要她。
這世界,沒有誰少了誰,就不能活。
他獨自一個人在這里生活已經好幾年了,她不過是個過客,是個該死的城市嬌嬌女,反正他早就知道那個嬌生慣養、細皮女敕肉的女人,不可能在山里和他一起吃苦耐勞。
對她,他本來就不該傻到有任何期望。
走了也好,走了最好,省得他在床上睡覺時,還得擔心會壓到她,現在這樣多好?他可以躺得四平八穩的,不用成天擔心她會冷到、會餓到、會滾下山、會被野獸攻擊!
而他,不是不好,只是不夠好,不夠好到能讓她考慮留下。緩緩睜開了眼,他痛苦的看著那曾經屬于她的位置。過去,她總會躺在那里,窩在他身邊,在夜里擠到他身上,她的睡顏是如此嬌柔、如此美麗,彷佛會在他身邊,待上一輩子。她依賴著他,卻同時也溫暖著他……
胸口,悶痛著。
算了,別想了。
一切都已經結束。
煩躁的,他閉上眼,再翻過身,試圖將那美好卻又叫他心痛的回憶隔絕在外。
痛苦又昏沉的,他度過了另一個寒凍的夜晚。
半夢半醒間,卻依稀彷佛感覺到她回到了身邊,撫著他的臉,輕吻著他的唇,哭著道歉。
伊拉帕……對不起……
他不想理她,卻無法做到。她哭泣的聲音在他耳畔回蕩,他可以感覺到她臉上滑落的淚,印在他胸膛。
他抓住她,想將她推開,但伸手後,反而將她拉進懷里。
她沒有說話,只是垂淚看著他,濕潤的黑眸,有著他以為存在的不舍。這是夢。他告訴自己,卻依然忍不住緊緊擁著她,擁著這個他渴望不已的溫暖。他能聞到她的味道,甚至嘗到她的淚水,感覺到她的心跳。
「別走……」他嘎聲開口懇求,痛苦的說出他在清醒時,不敢說出口的要求︰「拜托妳,不要走……」
但,懷里的女人,卻哭著消失無蹤。
他猛地驚醒過來,爐里的火已經熄了,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微光從門縫底下透進。
卡卡不知何時跑到床上來,窩在他身邊,因為他坐起身,牠也跟著坐了起來,一臉的同情。
他看著那只狗,只覺得自己可悲到了極點。
忍住惱羞成怒的咒罵,他下了床,丟了幾根木柴進爐,重新生起爐火,替自己和卡卡弄了一鍋馬鈴薯炖肉。
他食不知味的吃完,再到屋外鏟雪。
她的東西在門外散落一地,ru液罐破了,抹布掛在灌木叢上,用美洲獅做的皮手套則掉在雪地中,那件拿來鋪蓋的毛毯,卻落到了那對雪人前面。他真的很蠢,他需要那件毛毯。走上前,他將那件毛毯撿起,卻看見那對雪人,因為疏于照顧,已經在這幾天放晴的陽光下,逐漸融化變形。小雪人的披肩被風吹歪,頭發滾到了一旁,嘴巴和大雪人的一樣,掉到地上;大雪人不只嘴巴掉了,眉毛還歪了,鼻子和鐵罐帽也飛得不見蹤影,三顆扣子更是全部消失不見。
他根本已經看不太出來它們原來的樣子。
但是,它們用樹枝做的手,依然還牽在一起。
那是在她離開前的那天早上,特別將它們擺好的姿勢。
那個傻氣的小女人,只要一有空,總是會幫它們改變姿勢和表情。
她每天都會來照顧它們,害他也跟著傻氣起來,忍不住和她一起照顧這兩個春天一來就會融化的東西。
現在想起來,這是他成年後,第一次跟著一起玩的游戲。
第10章(2)
他清楚記得,他開始玩它們時,她清亮的笑聲;他清楚記得,握著她溫暖小手的感覺;他清楚記得,和她一起開懷大笑的感覺……
她總是能惹他發笑,教他也想讓她笑。伊拉帕瞪著那兩個無嘴垂眉的雪人,心口倏然隱隱作痛。她的笑,溫暖他的心。一股熱氣猛然涌進眼眶。
懊死!他不是多愁善戚的人,但這個女人無論是悲是喜,卻總是能緊緊牽扯他的心。
事實上,他甚至想不起來,除了和她在一起之外,他這輩子有何時這麼快樂過。
但她已經走了,離開他空虛寂寞又可悲的生命。
緩緩的,他蹲,看著那個小小的雪人,他調整它的披肩,把它用玉米須做的頭發整理好,然後撿起掉進泥濘雪地里的彎樹枝,他將它們清潔干淨,然後放回大小雪人的臉上。
兩個雪人再一次的微笑起來,只是這一次,旁邊沒有笑聲傳來。
他應該要放棄她,可他沒辦法做到。
因為太膽小,太害怕遭到拒絕,他連試都沒試過。
溫暖的陽光,持續散發著熱力,小雪人的臉上,因為融化的水光而閃閃發亮,她離去時,悲傷的表情浮現腦海,和那張小小的臉,重迭在一起。不自禁的,他握緊了拳。那瞬間,他突然知道自己該怎麼做。至少,要去試一試。她一定也對他有感覺,否則不會在離開時,露出那樣的表情。
或許,是他誤會了,或許他去找她,會得到更殘酷的結果,但他必須試否則他一輩子都會想若他問了,若他曾經要求過、爭取餅,事情會不會有不結果。
他必須找到她。
但,他不知道她在哪!
不,他知道。
那本筆記!
她在那本筆記中,畫過地圖,寫過電話。
他霍然轉身,匆匆回頭,在雪堆中尋找撿拾昨晚被他丟出來的那些散落東西。
但他什麼都找到了,就是沒看到那本筆記。
一時間,有些慌亂。雪地里,除了成堆的白雪之外,觸目所及之處,已經沒有別的東西。為什麼不見了?她不可能帶走它,她走時,除了身上的東西,什麼都沒帶到。昨天晚上沒下雪,它應該就在這里。但它不在。放眼望去,到處都沒有。
難道是剛剛不小心被他踩進雪里?
伊拉帕拿來鏟子,開始有系統的在門前的雪地里翻找,越找心卻越慌。他花了一整個早上,幾近瘋狂的把屋前的雪地鏟平清空,卻還是沒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