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在宮中當米蟲 第23頁

她是敗在自己手上啊!

「不……不……」魏太後抱著頭痛哭起來,哭得那般淒慘,妝糊成一片,鬢發全亂了,看上去有種窮途末路的悲涼。

此時蕭清瀾及楚茉皆是默默無語,他們當然不會去安慰魏太後,但听她哭得這樣悲慘,就算是不相干的人,心里也不會好過。

或許是心智已亂,魏太後猛然一個抬頭,喝道︰「你們不讓我好過,那我也不會讓你們好過!」

說完,她奮力朝楚茉一撲,手上亮出一把匕首,卻不是刺向楚茉,而是刺向楚茉懷中的恩哥兒。

蕭清瀾正心思紛亂,閃神之際沒料到她有這麼一著,匕首已經刺到了孩子的胸前。

此時楚茉也驚覺不好,急急後退。

宜城長公主即使慢了一瞬,出去的一腿還是命中了魏太後,魏太後被踢倒,匕首沒有刺中孩子,卻是險險劃開了孩子的襁褓。

襁褓中滑出了一塊玉,落在了地上,鏗然有聲。

魏太後被踢倒的時候,一直守著蕭清瀾的暗衛也動了,他們負責保護帝王生死,可不管刺客是誰,何況他們剛才也听到魏太後協助叛變,于是一時間暗器齊發,魏太後竟被釘在了地上,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當那塊玉滑到她眼前時,她愣住了,那是她賞賜給楚茉的傳家暖玉。

楚茉心情復雜地道︰「那塊玉是陛下叫妾身讓恩哥兒戴的,太後賜的玉,最後卻是從太後手上救了恩哥兒。」

母子關系已然惡劣到這種程度,蕭清瀾卻仍願意讓那孩子戴她賜的暖玉?

即使傷口痛著,鮮血流著,魏太後的腦海在這瞬間轉過了許多事,全是關于蕭清瀾的。

她想起了這個孩子從小就黏她,就算她多麼討厭他,他還是不放棄的想討好她,十歲前不知送了她多少親手做的東西,卻全被她棄如敝屣。當他無意中發現她與魯王的丑事,她更是變本加厲以此折磨他,他卻從沒有揭發她,在繼位後依舊尊她為太後。

她突然想起,他沒有叫過她母親,十歲之後就沒有了。

魏太後一直到死前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她幽幽地望向蕭清瀾,眼中沒有恨,沒有怨,或許有那一絲絲的茫然還有愧疚,最後卻是化為一片死寂。

楚茉有些看不下去,把懷中的恩哥兒微微轉了方向,即使他還不懂事,也不想讓他面對這殘酷的一切。

她抬起頭看向蕭清瀾,見他神情復雜地望著魏太後,不發一語,有些擔心他,「陛下……」

「放心,朕沒事。」魏太後一死,蕭清瀾說不上自己是什麼感覺,但最多的還是解月兌。

他雖然在最後一刻感受到了她的情緒,卻已經不會為她動搖了。

「有些人天生就沒有緣分,我與太後,今生應當也是欠缺了做母子的緣分吧……」

魯王及蕭清和造反失敗了,魯王當場戰死,蕭清和被俘,魏太後也死在暗衛手中。魯王府、齊王府抄家滅族不說,魏太後背後的魏家同樣被抄家流放。至于趙家則慘多了,趙丞相及家中男丁處死,女眷沒入教坊,五服內親人流放,三代不許出仕。趙賢妃幸好死得早,否則等到這日,說不定下場更是悲慘。

因為反對楚茉最盛的幾家死傷殆盡,因此當蕭清瀾下令欲立楚茉為中宮皇後時,朝中竟然無一反對,甚至有些原本反對的,在經歷雙王、趙家及魏太後謀反之事後,又覺得立楚茉為後真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因為就楚之騫那玩意兒,整日逗雞遛狗的,怎麼也成不了對皇家具威脅性的外戚。

也就是這時候,蕭清瀾再一次感嘆楚茉那萬惡不侵命格之驚人,基本上罵過她的沒一個有好下場,就連他自己,曾貶她入教坊,結果也差點為了她被一刀刺死,還躺了好些天才保住小命,真真不由他不相信。

在昭告天下立後過後一個月,楚茉也由紫雲閣搬進了延嘉殿。

封後大典舉行前一日,楚茉準備再次試穿大典時的禮服。

含香如今已是準皇後面前最得臉的女官,她帶著幾名嬤嬤替楚茉試穿,由白色紗質單衣開始,領口裝飾著黼紋,外罩飾有十二行五彩翬翟紋的深青色褘衣,領口、衣緣、袖端皆有紅底雲龍紋瓖邊,與衣裳同色的蔽膝加上赤青色領緣,紅色襯里、上朱下綠的絲質腰帶,綠色鈕結,白玉雙佩,黑色雙大綬,青色襪子,金色履舄,翟冠則是十二花樹並兩博鬢,如此穿戴裝扮一番,竟也花去了近兩個時辰。

蕭清瀾得空來到延嘉殿,見到的便是楚茉盛裝華服的畫面,即使已經習慣了她的美貌,也不由被狠狠驚艷了一番。

皇後的褘衣著重的是莊重大氣、典雅雍容,但這樣的禮服穿在楚茉身上硬生生多出了一股逼人的冶艷,彷佛就必須得是這般如火燎原的美貌才能撐得起這褘衣的氣勢。

「朕的皇後,你真美。」蕭清瀾心旌搖曳,連伸手想攬著她都覺得褻瀆了她。

楚茉連忙縮了縮身子不讓他抱,撒嬌似的抱怨道︰「陛下不知道這褘衣有多重,簡直比陛下的明光甲還厚,妾身都覺得自己現在刀槍不入了!」

一旁的宮女們聞言不由轉過頭去忍笑忍得發抖,蕭清瀾也險些沒忍住,不過他不愧是帝王,該有的形象還是撐住了。

「只明日一日,你暫且忍耐,之後你穿這禮服的機會便不多了。」他安慰了一番,頗能感同身受,每次祭天時他那身十二章袞冕也是壓得他懷疑人生。

「妾身原本還不情願由紫雲閣搬到延嘉殿,不過想到明日要穿這身衣服,還得從這里出發到太極殿參加一整日的大典,妾身便覺得還是搬來好了,至少延嘉殿近得多了……」楚茉在說話時已經有些受不了,示意含香先將她的十二花樹翟冠取下。

她說這話,蕭清瀾倒是好奇了,「朕一直不明白,其實你早在升為昭容時就能搬到離朕更近也更氣派的宮殿,為何就是獨獨鐘愛紫雲閣,不願挪動?」

「因為那時候趙賢妃還在嘛!紫雲閣離佛堂近,為了方便,妾身覺得還是住紫雲閣好。」楚茉解釋得有些莫名其妙。

蕭清瀾听得更糊涂了,「紫雲閣離佛堂近,與趙賢妃有什麼關系?」

說到這事,楚茉就有些悲憤,「還不是趙賢妃喜歡菊花,老愛辦什麼賞菊、品菊宴,妾身又不擅種菊,我爹也不像其他人的爹那麼細致,會為宮中的女兒尋些奇花異草,每次遇到菊宴妾身的頭就痛。偏偏隔壁佛堂什麼都沒有,就是菊花種得最多……」

「你去佛堂偷采菊花?」蕭清瀾懂了,俊臉也跟著抽搐起來,「那種祭拜用的黃色菊花拿到賞菊宴上去,似乎也不會比較體面……」

「不是偷采,是移株!宴會回來還會種回去的。」楚茉說得理直氣壯,「何況陛下你太不了解皇宮了,人家佛堂不只種黃菊,去歲我觀察過了,負責的宮人們還種了白菊,原本還想今年終于換換口味,結果趙賢妃就去了,也派不上用場了……」

「你居然還觀察佛堂種了什麼菊……」蕭清瀾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終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行了行了,朕的皇後要什麼沒有,日後你想種菊就種菊,想種梅就種梅,一年四季隨你折騰,只不過你種了可能也沒用,不會有什麼機會讓你在後宮召集嬪妃辦賞花宴了。」

「陛下是什麼意思?」楚茉眨了眨美眸,看上去有些懵懂。

她這副模樣讓蕭清瀾看得心癢癢,偏偏她身上那身厚重的「盔甲」著實麻煩,他終于更進一步體會到她對褘衣的抱怨多麼貼切。

他收了收心,鄭重地道︰「朕在立後之後,準備逐步解散後宮。」

「陛下……」楚茉心頭一動,忍不住訝異。

「朕這輩子就栽在你手上了,何苦再耽誤其他人家的好女兒。」蕭清瀾半開玩笑地道,事實上他會做出這種選擇,不僅是他的毛病讓他只對楚茉起反應,而是他認清了自己有多愛這個女人,這輩子有她,他便滿足了。

只是這樣肉麻的話他說不出,只得隱晦的暗示。

楚茉卻是听明白了,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個情動沒忍住,飛身撲進他懷里。

蕭清瀾抱著她連退了好幾步,好不容易才穩下,仍不免被撞得有些暈頭轉向。穿上褘衣的她何止兩個楚茉那麼重,幸虧她翟冠已先取下,要不他真覺得她想弒君。

偏偏懷里的她,總讓他生氣不起來。

「陛下,妾身好歡喜,好歡喜好歡喜……」楚茉在他耳邊說盡了綿綿情話,一雙媚眼看得人骨頭都酥了,「以前妾身入宮,渾渾噩噩,原只想混吃等死,不意得了陛下青睞。今日得以為後,不是陛下恩德,而是陛下愛寵。那麼妾身也要告訴陛下,今日妾身依順,不是妾身攀附,而是妾身愛極……」

最後,兩人緊緊相擁,兩唇也漸漸貼近。

宮人們見狀都知機地退了出去,悄悄地將門掩上。

今夜,帝後之間有的不是纏綿,而是雋永。

尾聲  江湖術士的批命

楚茉封後之後的五年間,蕭清瀾不僅沒有再擴充後宮,反而慢慢地將宮中原本的嬪妃們放了出去。

這些嬪妃雖然入過宮,但這麼多年以來蕭清瀾獨寵皇後,每個人都知道她們仍是清白之身,兼之當初能入宮,在德言容功方面都是經過皇宮重重篩選的,所以當她們出了宮,不僅不愁嫁,反而有眾多青年才俊追逐,也讓她們在皇宮中被蕭清瀾及楚茉刺激得千瘡百孔的自信心能拾回一些。

其中最高興的自然是季圓圓,想不到她的表哥仍在等她,後來她才知道,原來是蕭清瀾事先跟他遞了話,他才死心塌地的等,最後果然抱得美人歸。

而這五年內,楚茉又為蕭清瀾生下了三子一女,其中一對還是雙胞胎,有了這樣的戰績,所有大臣都噤了聲,沒人敢再要蕭清瀾廣納嬪妃。

楚茉受到如此榮寵,她的一舉一動成了宮里宮外追逐的焦點,只要她今日畫了什麼新妝容、穿了什麼式樣的新衣服、戴了什麼首飾,甚至說過什麼話、練了什麼舞、吃了什麼菜……等等,明日京中貴女便爭相模仿,一直擴及到平民百姓家的女兒,皆以學習楚皇後為榮,即使只是衣服上繡了一朵傳說楚皇後曾帶到賞菊宴的黃菊,也夠引以為豪。

偏生楚茉可不是一個安分的,天生愛美,最喜歡研究新妝,以將蕭清瀾迷得七葷八素為志願,生了五個孩子仍然嬌艷無匹,她的打扮時常跳月兌又大膽,什麼樹枝、蛇皮、彩紙、鳥羽都敢上身,但在她身上又是那麼恰到好處,換成別人不見得能撐得起。

這些裝扮一再于民間蔚為流行,蕭清瀾便不止一次調笑她,將他的江山搞得妖里妖氣的,可他自己卻是樂此不疲。

真要說起來,還不是他這個帝王喜歡,才惹得楚茉無意間成了民間風尚流行代表。

也不知何時開始,有消息悄悄的傳出,謂楚皇後能有今日的風光,完全是因為她有著獨特萬惡不侵命格,對她不好的惡意會被反彈回去,君不見所有曾經針對過楚皇後的人,如今死傷慘重,這個消息的可信度極高。

因楚茉本人很有傳奇性,艷絕天下,行事恣意不羈,但遇到正經事又很穩得住,成為天下婦女的表率,所以關于她命格的傳聞一到民間,幾乎就被認定真實無誤。

消息再傳回皇宮,胡公公跟蕭清瀾提了一嘴,蕭清瀾哭笑不得地道︰「其實朕也覺得理應如此,不若朕和皇後去尋那高僧,問明她那命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于是蕭清瀾召了楚之騫入宮,問明了那高僧是二十多年前京南青華山上大佛寺的住持了然大師,隔日他便帶著楚茉及五個孩子出了宮,儀仗直往青華山。

如今時至三伏,青華山頂有座離宮名翠微宮,蕭清瀾想著帶楚茉去避暑,順道訪問大佛寺的了然大師。

待儀仗到了離宮,休整一日後,蕭清瀾與楚茉兩人微服,幾個孩子還小,在離宮就能玩得很開心,只有恩哥兒吵著要跟,于是他們夫妻連同恩哥兒,只帶著幾名侍衛和胡公公、含香,低調地前往大佛寺。

大佛寺一向香火鼎盛,只是如今天熱,又無祭祀,寺內倒是清淨,獨獨幾名掃地僧在那兒掃著落葉。

恩哥兒一見到大佛寺後林木蔥籠,便領著幾名侍衛到處撒歡了。

胡公公上前說貴人想求見住持,還捐獻了三千兩銀子,那掃地僧見蕭清瀾等人品貌不凡,有禮地領著他們入禪房。

不一會兒,大佛寺的住持無塵大師便踏了進來。

「拜見大師。」蕭清瀾並沒有說出身分,依照一般百姓的模樣向無塵大師作了個揖。

但他不說,不代表無塵大師看不出他是誰。昨日帝後儀仗那麼大動靜上了青華山,今日就有對氣質尊貴的夫妻來找,還大手筆地捐銀兩,他馬上聯想到一塊。

不過對方既不想透露身分,無塵大師也就裝作不知,只是有禮地道︰「施主請坐。不知施主今日來尋無塵,有何要事?」

「我們是想來問一位了然大師,不知是否仍在貴寺。」蕭清瀾問道。

「了然?」無塵大師有些茫然。

「是的,約莫二十余年前,內人稚齡時在此算過命數,便是了然大師為她批算的……」

「二十余年前該是師父那一輩在掌事,但師父那一輩是莫字輩,真要說起了字輩,應當要算到百年前了……」無塵大師一把白眉攏了起來,「可否請教那位了然大師生得什麼模樣?」

蕭清瀾回憶著楚之騫與他形容的模樣,「听說是方頭大耳,左臉上有顆大痣,穿著一襲老舊僧衣,但言之有物,性格古怪,就連批命之時都不是在廟里,而是在廟旁的林子里。當時香客對他的鐵口直斷極為信服,那林子也塞滿了人……」

「老僧知道施主說的是誰了。」說起這人,無塵大師有些哭笑不得,「那並非我寺中人,施主所謂的了然大師……呃,只是個江湖術士,打著本寺的名號行事,趕也趕不走,總喜歡在大佛寺附近招搖撞騙。一直到前幾年,那名江湖術士還在這一帶晃蕩,巧舌如簧唬住了不少香客,直到最近才消聲匿跡,不知去了哪兒。當年尊夫人的家屬應當是遇到了他。」

「你是說,內人遇到了騙子?」蕭清瀾看了眼楚茉,兩人同時神色一沉,表情難解。

她都相信自己好命這麼多年了,還頗為沾沾自喜,如果今日那了然大師確定是個騙子,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該難過還是該反省。

而這同時也代表著,連蕭清瀾都被個江湖術士間接騙了?對一個帝王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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