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白馬也不公主(上) 第16頁

「那時,我因為得罪了某大企業老板,現在才會走投無路,睡紙箱上。」

寒風陣陣,冷雨飄飄。天地昏暗,日月無光。

陳白雪顫抖,窩在台北車站外,跟流浪漢分享心酸往事。

「麥共加最,林啦。」流浪大叔操著台語,將小米酒遞給她。

「岣搭啦……」白雪干了,發抖著,同時抓抓被跳蚤咬腫的腳,順便樞下一團黑垢。

「如果時間能倒流,你會怎麼做?」大叔問。

「如果時間能倒流,我會說……曾經有一段真摯的邀約擺在我面前,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了才後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如果上天能給我再來一次的機會,我希望能對那個老板說,我願意。如果非要給這邀約加一個期限……我會說——」

「停——」大叔指著她。「有看周星馳的電影岣?‘齊天大聖西游記’?」拍拍她肩膀。

「小姐,那段感人肺腑的告白,不是用在這里的啊!」

「你發什麼愣?!」一記怒吼,將白雪嚷回。

好恐怖喔,白雪瑟縮一下。

他暴怒問︰「快說多少才肯接?因為你,我已經浪費兩天了!」

「對……對不起」

什麼?他愣住。

白雪驚恐,快哭出來了,幾乎是懇求地說︰「你放過我吧,跟你工作我會死—就當我們不認識好嗎?我不是故意要得罪你,我真的不想替你工作。Sony……」

轉身就逃,跑超快,逃得急,好像生命有危險。一路逃,一邊恨得想揍死自己。

啊……我干麼對不起?我該罵他的,可我竟然控制不住雙腳一直逃啊逃,丟臉啊,超沒種啊陳白雪,鳴——

看著那驚恐逃離的女人,她甚至不顧紅燈,闖過馬路。王朔野呆在原地。他知道他可怕,但……有凶惡到讓她連命都不要嗎?

有。

跳上計程車,白雪心跳急狂,呼吸不順,車都往前開一陣了,腳還在抖。

背地罵王朔野是一回事,正面迎擊,太可怕。

他體格魁梧,有一百八十公分吧?常運動嗎?好像一巴掌就能把她打殘。他眉一皺,目光凜凜,盯視她的狠勁,像輕易就能掐滅她。無情的薄唇、冷厲的下顎,粗獷剽悍,那氣勢跟剛猛的姿態,巨人般雷厲風行之勢,令白雪瞬間弱掉,魂飛魄散,于是竟——

她逃什麼啊?

可惡可惡可惡!氣死她啦!

白雪揉亂頭發。

難怪連聰明干練的江亞麗都听王朔野的,他真的很會威脅人,還一臉凶惡,擺明是不能惹啊。

苦過的人就是這點不好,因為窮過,很容易就有生存危機感,即使現在她房貸繳清,有房子住,根本不會流落街頭。但忽然被大老板威脅,還是會喪失理性思考,直接求饒,嘔啊!

我不干了我怕個屁?我剛剛是失智嗎?對不起?還sorry?

現在是王朔野求她接CASE,又不是她求他,結果竟跟他說……說對不起?她欠他什麼?被蹂躪兩年多,摧殘自信、飽受委屈的是她啊——

唉。掩臉,沮喪。

這下,那家伙得意了?

說不定看著她狼狽逃亡,正仰天大笑哪。

已作古的孟子先生曾說過︰「富貴不能婬,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簡單道理,原來小女子我是做不到的。嗚嗚嗚。放到現實中,腰桿挺成這樣是困難的,原來我陳白雪終究不過凡夫俗女,氣魄僅芝麻大。唉,先前在姐妹前端架子,講那些高風亮節話,此刻想到都臉紅汗顏。

陳白雪……我瞧不起你。鳴……

音樂響,手機震動。

「喂?」白雪接起。

「嗯,Lost。」

Lose?嚇到,她確實失敗。「請問你是……」

「是我,江品常。」

「你怎麼知道我失敗?」

「什麼?」他呵呵笑。

「失敗什麼?」他哼起歌。「Rustbesusermlosing,Doesn,tmeanI,mlost——」

「是我的來電答鈴。」原來如此。

「coldplay的〈Lost〉。」他說出歌名。

「對。」這時听道歌,真諷刺。

「你不在家?」

「在外面。」

「我找到適合的木料弄書架了,我在你家樓下。」

「就快到了,等我。」

第5章(1)

江品常取一塊預先裁切好的長形柚木條,塞入書架傾斜側的木腳旁,用螺絲釘與原來的木腳鎖在一起。他施工時,白雪坐一邊地上,托著腮發呆。

叛徒雪蓮貓,臥在品常腳邊,搖著尾巴,欣賞他工作模樣,痴迷眼神,仿佛凝視情人。

般定書架木腳,江品常又將書籍一落一落抽出,擺地上,再拿幾塊短木條嵌入書架內側接合面處,試著以釘子固定。

看陳白雪呆怔,失神,他問︰「幫我扶一下?」

「喔。」白雪過來,扶著木條。「這什麼木頭?」淡黃色澤,紋理細致。

「是柚木——抗潮性佳,又不容易變形,我從客人淘汰的櫃子裁下來的。用這個固定,書架可以撐很久。」江品常餃著釘子,拿榔頭,敲木條,還能一邊講話。

「小心別吞下釘子。」她提醒。

「安啦。」他叼著釘子,隨口問︰「所以你輸了什麼?」

「嗄?」

「剛剛電話里說的啊?」

「喔—」白雪嘆息。「很丟臉的事……」

「唔我讀小學時,暗戀一個女生。有天尿急,來不及跑廁所,就在校園水溝旁解決。剛好她從後面走過,喊我名字。我一緊張,用力拉上拉鏈,夾到小鳥,結果受傷倒地上,不能動,也不敢動。她奔去找老師跟同學求救……那天,大概全班都看過我的小鳥了——從那天起我再也不敢跟她講話。你笑沒關系,但是木條還是要扶好,不然我沒辦法釘——」

她笑到快斷氣,這麼糗,講就算了,偏偏他表情冷,口氣太淡定,結果是更搞笑。

「好好好,你比我丟臉。」

「所以嘍,你丟臉什麼,要說來听听嗎?」

也好,太嘔了,需要發泄。「就上次你有听見吧?我在電話中臭罵之前合作的老板,今天他跑來找我——」白雪把過程說給他听。

「……我好嘔,我應該要當著他的面,很帥的罵‘去你的’。可我竟然說……對不起。現在,我才知道,我很孬,很沒用。」

「嗯哼。」

「不甘心啊!本來紀人跟他說我不干了,多帥。現在呢?這口氣真是咽不下,整個胸口像被堵住了,很卡。我本來贏的,現在輸了,可讓他得意了。」

「嗯哼。」他又拿兩根釘子,餃在嘴上,將底部木條釘妥。「這有什麼,面對這麼強勢的人,你退縮,不代表就輸了,你是不習慣應付這種人吧,多練幾次就好了。」敲著釘子,他手法流利,口吻雲淡風輕。

「還練什麼?已經被看扁了,丟臉死了。」

「我猜他會再來找你,你很有才華,他才這麼堅持要合作,干麼沮喪,應該感到騎傲才對。」

「呃,這樣嗎?」過去他的表現,可不像是對待有才華的人喔。「我想把那句對不起收回來,換成去你的。但時間不能倒流,說出去的話也不能收回,我恨啊。」

「那倒是,很不甘心吧?」

「豈止不甘心,我氣得要死。以前好幾次被他氣到,我都在想,哪天讓我見到他,我要揪著他去掄牆,把他打趴在地,穿高跟鞋踩到他該該叫!呃……」不小心說得太爽,還手揮腳踢很失態。見他笑咪咪,自己倒尷尬了。

「我真是心胸狹窄,自己沒用不檢討,還氣成這樣,愛計較又不大器。」

「是嘍,人家是大老板,你不該生氣,也不該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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