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覺得……他們很可憐。」
他們很可憐,難道她就是鐵石心腸嗎?
孫旖旎嘆了口氣,被他那一臉哀求的表情弄得很沒轍,干脆老實告訴他。「我心里比你還要急,可是等不到適當的契機,我也無能為力呀。」
「契機?」意思是,真的有辦法?
「我說過,她是因為自身的執念而困住了自己,連帶也困住她的情人無法去地府報到。唯一的辦法,就是改變這個循環,就像一環扣一環的食物鏈,如果能敲出一個缺口,形成無法接續的斷層,那麼我或許就有辦法幫助她出來,或者回去。」
「那……要怎麼敲?」
「你問我我問誰?」她忍無可忍地飄吼,真當她是神了?
臨江被凶得很無辜,模模鼻子回家去,把話原封不動帶回給隔壁的幽魂。
樊君雅沉默著,久久不說一句話。臨江也不打擾他思考,默默退回臥房。
能做的他已經盡力了,要怎麼救自己的情人,就看樊君雅自己了。
要怎麼讓這個循環出現斷層,無法再繼續?樊君雅思索了一整晚。對于她一整天的行程,每天看著,他已經完全熟透,只要能改變一個環節,這樣後面是不是就接續不了了?
他試過清晨搶在她醒來前先想辦法撕掉紙條,因為自己辦不到,還聯合臨江爬窗過來,不過完全沒有當賊天分的男人差點就從二樓陽台摔下去。
可是沒有用。
紙條是存在于她意識當中的物品,因她的認知而存在,撕了仍會出現,如同臨江買了三次醬油的悲憤紀錄。後來他想過偷走她的手機,但臨江打死不肯。身為正直勇敢好青年,豈可為雞嗚狗盜之事?!計劃二胎死月復中。
于是他政弦易轍。在11︰34的時候,她會接到醫院傳來的死訊,于是他請臨江在十一點半以前撥電話給她,讓她的手機佔線,這樣醫院就撥不進去,她就無法在那時獲知他的死訊了。
計劃三,依然失敗。
臨江的手機根本撥不進去,距離超出五公尺之後,他們就是處于不同的時空,電話是搭不上線的。
無論他多努力想改變,她一整天的行程仍然如舊,就連夜晚回到家,她也在他房門外喊足了七百二十九聲的「君雅」,一次不多,半次不少。
他很泄氣,孫旖旎看兩人瞎忙了幾天仍改變不了什麼,涼涼地說︰「我早就說過了,這些都是她記憶中的過去,無論你們怎麼做,它依然會如此發展,問題不在這些事情,而是最根本的源頭!她的執念。」
可是——要怎麼樣才能解開她心里的結,讓她認清他早已死去多年的事實?他明白自己是她陷入時空迥圈的關鍵,解鈴還需系鈴人,其它人是無能為力的,可是,他又該怎麼做?
望著寂靜夜里,對房門輕輕喊他名字的薛舒晏,他一聲一聲地數著,愈見蒼涼的音律,讓他好想哭。
晏晏,你不要再喊了……
砰!
半掩的房門忽然重重關上,她頓聲,他也嚇了一跳。
是……他嗎?
樊君雅和她都有同樣的疑問。他是一只很失敗的鬼,什麼都不會,剛剛也只是一時激動……
她遲疑了下,扭開門把,一張幸運草書簽隨風飄落腳邊。
自從學會做壓花之後,他每找到一個四葉幸運草,就會做成一張書簽送給她。
他說,這代表的是信仰、希望、愛情、幸運。他一心想送給她這些,可是如今,她還剩下些什麼?愛情,還來不及開始,就夭折了。希望,隨著他生命的消逝,她看不見……
信仰……一直以來,他快樂的笑容、追逐著她的那道身影,一直是她賴以為生的重心,如今,少了他追隨注視的目光,未來竟是一片茫然……
「君雅……」他一心想給她的,她卻一個都沒能留住。「對不起、對不起……」他那麼努力想要讓她幸福,她卻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她……哭了?
樊君雅好意外。他死後的兩年當中,她一直都沒有哭過,因為壓抑,也因為無法面對,所以才會演變成如此……
那……她現在願意面對他的死,釋放出心里的悲傷了嗎?
「晏晏乖,不要哭……」他坐在她身邊,輕輕撫模她的發,她感覺不到,只是拾起地面上的書簽,一徑地哭泣……
紙條……沒有出現。
樊君雅死瞪著床頭,一時間仍無法反應過來,再望向床上兀自酣睡的人兒,他更錯愕。
七點、八點、九點……她睡過頭了。
像是許久未曾好好睡上一覺,她陷入長長的深眠之中,一路睡了下去。樊君雅怕吵醒她又會陷入可怕的今日迥圈,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而後,他整個人如夢初醒,正要飛奔而出,孫旖旎迎面走來。
「你不用說,我知道。」
她嘖嘖稱奇。還真讓他給辦到了……
「那……現在我要怎麼辦?」他吶吶地問。
「你只有兩個選擇,看是要讓她回到過去,還是要拉她回來,趁這個時空缺口,快點做決定。」
沒有人能保證,回到過去再重來一次,結局是不是會相同,如果再讓她承受一次他的死,說不定她真的會瘋掉。又或者,有什麼意想不到的發展,這是誰都無法預期的。而回來,她要面對的,是孤零零地獨自活下去……他不忍心丟下她一個人。
再糟,也糟不過這個了。
這些年,她總是說,如果可以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那麼倔強,她會放下傲氣、拋開別扭的心結,坦然擁抱他……
既然這是她的冀求,那他就陪她再試一次。
他寧願相信,這是上天給他的另一次機會,去修補她的疚悔,讓他有再一次擁抱她的可能……
他相信她,這一次絕對不會再錯。
于是,他毅然決然做下決定︰「我想回——」
話都還沒說完,也沒看清她究竟做了什麼,眼前一道黑色漩渦便將他卷入。他整個人頭暈目眩,最後只剩下一股罵髒話的沖動。
吧!是不
用等他回答完的喔?她根本就是自己早就準備好要怎麼做,問好玩的了嘛……唔……馬的,是要轉多久啦?他想止……
好想吐!天和地好像顛倒過來,站都站不穩,晃得他頭好暈。
能不能不要再轉了!
他生氣地揮拳抗議,想擠出胸口翻攪的窒悶感。
「嘔!」終于戰勝胃部那只搗蛋的怪獸,他整個人松懈地往床上一倒。
薛舒晏簡直不敢相信,張大眼死瞪著那只揍了她一拳、又吐她一身酸水,把她弄得灰頭土臉後,卻癱在床上徑自睡去的醉鬼。
好想揍他……
粉拳握得緊緊的,瞪了半晌,卻只是嘆一口氣,動手月兌掉污臭的上衣。
說什麼千杯不倒,明明是三杯就掛的人,硬是灌掉一整瓶阿姨釀的梅酒,到底是在逞什麼強啊……
身後,一雙毛手爬上美背,放肆地模來模去。
「樊君雅,你干什麼!」不是睡著了嗎?
他呵呵傻笑。「晏晏,你好漂亮……」
「叫姊姊!」她徒勞無功地糾正。
「才不要。我跟你說,我家晏晏超厲害的,推甄上市立女中喔,這麼開心的事不可以不喝……」
酒精一定侵蝕了神經,他連講話都大舌頭了,含糊不清還硬要講,听得她好痛苦。
在他持續了一千三百五十字的歌功頌德,直到漂亮又聰明這一句已經重復六次時,她終于決定受夠了。
「你能不能閉嘴?」
「我夸我家晏晏關你什麼事!」
「……」不要試著和醉鬼講道理。明明是她上第一女中,他卻表現得比她還開心,樊家親友聞訊後,道賀電話一通通來,最後阿姨索性親自下廚煮了幾道拿手好菜宴請親友。席間,少不得幾句贊美夸揚之辭,再重復說一次︰「當初你們決定收養她還真做對了,舒晏那麼能干,將來你們對君雅也可以少操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