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凜佳人(上) 第7頁

她不禁又愣,難得能把一雙秀氣眸子瞠得圓滾滾。

「公子家里既也經商,底下識字懂算的好手絕對不缺,管賬目的先生們沒到百數也有五十,又何須……何須要我去教?」

「你道不曾請人教授嗎?偏沒誰教得了。」

「那公子自己呢?你將她們帶在身邊,慢慢教,邊學邊教,肯定能成——」她話陡頓,心頭一悸,不太確定雙眼所見的。眼前身形頎長、氣質偏冷的男子好像……臉紅了,提到兩位妹妹讓他很頭疼、很莫可奈何似的。

「我也沒法教。」他簡潔道。

夏曉清低「唔」—聲,咬住唇瓣,當真無話可說。

整件事透著邪,總之……不太對勁。

「姑娘意下如何?可願一試?」他徐聲問,目光一直深鎖住她。

好半晌過去,她才幽幽反問「倘是不願意,公子將如何?」

「你會願意的。」他微微笑。「我說了,我絕非骯髒、污穢之人,但也絕對不清高。為達目的,尚有其他路子可走,此時開口征詢姑娘意思,那是先禮後兵,你若不肯,是有辦法讓你不得不肯。你以為呢?」

夏曉清心口被無形力勁狠狠一掐,背脊不禁泛涼。

他笑,長目彎彎,嘴角微翹,仿佛無害卻握有生殺大權。

真的,她相信,只要他向家里兄長說三道四幾句,娘親和她……不,不僅她們母女倆,該是她們那個院落里的人都要艱難度日。

眼眶忽又發熱,心緒大幅波動,跟這個男人交手,她連連敗陣。

很氣自己莫名算妙的軟弱,這不像她,她該要很強的,不該動不動就被嚇哭、氣哭、惹哭。

這個可惡的、可惡的人!

抬高柔潤下巴,她拚命端起氣勢,一瞬也不瞬地迎視他的眼。

爆靜川目光一深,嘆息般道︰「姑娘仍舊不願嗎?唔……那麼這局,瞧來該是兩敗俱傷的局面,你不肯教,她們學不了管帳這門活兒,自然不能去學想學的活兒。」

突然——

「哇啊啊——要學的、要學的,咱什麼活兒都學!不是兩敗俱傷,是雙贏、雙贏啦!」

伴隨驚天動地的叫囂,有人從造景用的一處假山石洞中沖出來。

夏曉清先是被宮靜川的話弄得一頭霧水,此際更是如墜五里迷霧。

她不禁往後一退,一手下意識揪緊襟口,就見一道小紅影……呃!不,不是的,那小紅影一道之後還有一道,兩道小小身影像草原上四蹄狂撒的紅鬃野馬般飛沖而來!

「啊?」當兩名小小泵娘一前一後、一左一右撲來抱住她的雙腿,任憑她性情再定、再靜,也要被驚得瞠目結舌,玉容小小失色。

「姊姊、好心的姊姊、好看的姊姊,明玉會學的!還有澄心啊,她也會乖乖學的!姊姊教吧,教我們倆吧,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姊姊答應了好不好?好不好嘛?好嗎?好嗎?好嗎?」

兩名小泵娘中,較長的那一個從頭到尾嚷個沒完。

夏曉清簡直頭昏腦脹,想退,根本寸步難行,因為大的那個抱住她左腿,邊嚷嚷急問雙腳竟交纏圈上,如猴兒爬竿子似的,生生盤住她左半腿。而抱住她右腿的那只小的,完全是有樣學樣,雖垂頸不語,卻以與小姊姊分毫不差的姿態「寄生」在她腿上。

這是……成什麼事了?

她來回瞪著緊挨她兩邊腿側的兩顆小腦袋瓜,眸光一揚,改而瞪住幾步之外的宮靜川。

男人再次擱下烏木杖,撩袍坐下,端起蓋杯喝茶,很閑慢地喝,仿佛眼前上演之事,與他井水不犯河水,八百根竿子都打不在一塊兒。

他、他……他在偷笑!

夏曉清輕抽一口氣,眼珠子險些瞪出來。

明擺著,他一開始就知假山石洞里躲著人,他不主動戳破,卻要小泵娘倆自個兒沖出來……是了,方才領她到此的小丫鬟,離去前對她揚聲脆嚷,原來是故意說給藏在園內的小人兒听的。

這樣耍弄人,很好玩嗎?

見宮靜川當起甩手大爺,啥都不理,她心里竄火,既羞又怒。

行!他不理,她自個兒操辦!

「你們倆——」她垂下頸項,重新瞪著那兩顆烏絲軟柔的小頭顱。

「姊姊……」大的那個聞聲仰首,微亂的發絲托出一張女敕女敕小臉,明亮大眼湛光,對她全心全意信任的光,然後是可愛翹挺的小鼻子,搭著一張圓嘟嘟的粉唇,唇一咧,露出小巧整潔的齒……

夏曉清頭暈了暈,胸房好似被輕輕一掐,掐出既酸又軟的古怪情緒。

她眸光恍恍惚惚地飄向右腿上那個小的。

小小人兒學小姊姊揚起臉兒,不說話,僅張著水汪汪的眸子看她,白里透紅的雙頰,軟乎乎、紅撲撲,表情全心全意,一直看她……這、這力道竟然更強,強大到讓她頭更暈,氣息不暢,臉蛋也跟著紅撲撲……

然後,閑在一旁慢慢品茶的男人終于開尊口,她嗡嗡鳴響的耳鼓模糊透進他的聲嗓,听他閑慢道——

「夏姑娘,這兩位正是舍妹,你左邊的是明玉,右邊的是澄心,姊妹倆的名字取自『明澄玉心』一詞,她倆兒淘氣得很,還請姑娘多多海涵。」

「唔……」想說什麼呢?她不記得了……

明明有好年話,要說怎麼……全忘了……忘了……

夏曉清腦中一片空白啊空白……

是夜。

爆靜川在小廝的服侍下浴洗過後,斜臥在臨窗竹榻上。

他僅著單衣,襟口松敞,左膝捂著小廝為他備妥的熱藥布,一開始熱敷,熱氣如針刺一陣陣煨進膚孔、滲入筋骨,實不好受,必須等藥力全數滲進,那不適感才能降低,隨之拔除受過傷的膝部一整天下來所承受的酸痛。

「爺今夜心情好像挺美呢。」

小廝安丹端了一盆熱水進屋,見主子今晚敷藥,眉不皺、唇不繃,偶爾嘴角還似有若無般勾笑,像不經意思及什麼有趣事物般,忍俊不禁。

爆靜川也不應聲,繼續合睫假寐,但嘴角勾弧倒深了深。

泵娘家慌張無措的模樣應該稱不上賞心悅目才是,然,能讓一向安之若素、淡定自持的夏家小姐茫茫然到那般田地……他竟壞心到直想笑。

今日見她時,她獨立在春花春木中,一身淺淺春衫,羅裙素雅,春光將她籠罩,輕瓖她淡淡輪廓,讓人有些看不真切……

他出聲驚擾了她。

她倏地揚睫。

初見他,那雙秀瞳翻騰無數意緒——驚訝、錯愕、怔然、迷惑——而後是沉靜,盡避費了些功夫壓制,終歸沉靜。

她很穩,心思極細膩,唔……也極為倔氣,被他明里、暗里逼了幾次,也能挺住,或者正因如此,明玉和澄心甫出場能把她驚成那樣,要他不笑著實難忍。

今夜,他心情頗美嗎?

嗯……似乎如此……

「主子心情好是因夏家小姐吧?」

安丹擰著熱巾子,手里忙碌,嘴上也沒閑著。

「您心情好,大小姐和小小姐心情也好,咱瞧啊,就夏家小姐心情不太好。」

取下主子膝上的熱膏布,藥力已滲進,安丹用熱巾子緩緩推著,又道︰「爺您也瞧見了吧?夏小姐臉上帶傷哩!今兒個隨她前來的丫鬟不是被咱們留在前廳嗎?我幫忙送了第二輪茶過去,乘機跟那個叫做果兒的丫鬟聊了聊……」—頓,嘆氣。「說是那天從碼頭區回去,當晚夏家小姐就挨了打,是夏家二爺動的手,那個夏崇寶啊,個頭魁梧高大,光一巴掌就把姑娘家扇倒在地,後來是夏家大爺出聲制止了,若非這般,夏家小姐真會被揍得不成人形。」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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