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奴(上) 第7頁

褚非眨眨眼,看著他半晌,才像是消化了他說的話,隨即翻身坐起,尷尬干笑著,「哈哈,男人嘛,剛醒來總是這樣你也是吧。」

懊死!真是該死!他作了春夢……他夢見小稚模他,結果他就很不爭氣地有了反應天啊,他這是怎麼一回事?要是被小稚知道的話,恐怕不是斷絕往來這麼容易解決的事。

「我又不是你。」龔風華慶幸他沒看個仔細,否則定會發現自己臉紅了。

「什麼意思?這是正常的,你別以為我、我是因為……」

「結巴什麼,快穿上衣服。」

他臉龐發燙著,背著小稚快速地套上衣袍。

太可怕,真是太可怕……怎麼會這樣?褚非皺眉想看,怎麼也想不出所以然,目光不意落在指尖上,想起昨晚小稚的唇瓣就抵著自己的指尖輕吮……下月復又一陣騷動。

「穿好就走人,發什麼楞?」

听到小稚的催促聲,他甩甩頭,回身,卻發現小稚連盔甲都穿好了。「動作這麼快?」

「不然呢?等著回去領罰吧。」

聞言,褚非嘆了口氣,快速套上盔甲,冒著風雨,朝哨樓的方向前進。

由于昨日怕被人發現行蹤,連戰馬他們也故意往反方向趕,以至于如今兩人只能徒步而行。

等到兩人回到哨樓時,天色早已暗了。

守衛的士兵立刻派人通報,兩人進了哨樓,沒有飯菜可用,直接被帶到大堂,听候懲處。

「龔風華膽敢陣前拒令,來人,押進牢里禁閉七日!」鎮國大將軍褚世賢重聲下令。

報風華神色未變,仿佛這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但身旁的褚非立刻挺身而出。

「爹,不關小稚的事,是我急于立功,才會無視敵兵嗚金繼續追擊,反倒連累小稚,害他為了救我而受傷……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爹如果要罰,就罰我吧。」

報風華垂斂長睫,心頭卻是微暖著。

滿朝武官對褚非偏袒,這是眾所皆知的事,今天發生這種事,褚世賢拿自己開刀,好讓兒子逃過罪責,這其實一點都不值得意外。

每每教人意外的是,褚非的挺身而出。

這傻子,有套為人處世的原則,真誠而正直。

「你……」

「爹,既然錯在我,沒道理讓人代我受過吧?爹要是不能秉公處理,豈不是要讓人笑話?」

「好,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成全你」褚世賢惱火地吼道︰「來人,把褚非押進牢里,沒有本帥的盼咐,不準給他送吃的。」

「小稚呢?」他問。

「他有傷在身,就待在房里好好休息,我……會秉公處理的」褚世賢一雙虎目死瞪著兒子。「來人,帶龔風華到他的房間,備熱水飯菜。」

士兵听令分別行事,褚非臨走前,不忘叮吟,「記得找軍醫上藥。」

報風華沒應話,只是不住地看著他。

由房用熱水擦澡,自行上藥包扎後,龔風華吃著士兵送來的飯菜,想著褚非從昨日就沒進食,不禁追加白飯,將桌上的菜館全部倒在一塊,試著捏成幾個飯槽,放進竹盒里,便朝大牢而去。

和守大牢的士兵寒喧幾句,便抬階而下,探視被關在這里的褚非。

提著火把正欲靠近,突然听到陶笛聲,那聲音悠揚激蕩,猶如千軍萬馬奔騰之勢,更如瀑布直沖而下,氣勢磅磚震掘。

報風華不禁怔住。

不一樣啊……同樣的陶笛,卻吹奏出截然不同的風情,比起初次听到的陶笛聲還要掘動看自己。

「褚非。」

「小稚?你怎麼來了?」褚非聞聲,放下陶笛,走到牢柵邊。

「給你帶吃的。」龔風華將竹盒遞進去。

「唉?」他接過,打開竹盒瞧見竟是一個一個的飯團。「你要火頭軍做的?」

「不,我隨手捏的。」

「能不能吃啊?」嘴上嫌棄,他已經拿了一塊咬著。

「要是能毒啞你這張嘴是再好不過。」龔風華哼了聲。

「說那什麼話,特地帶食物來牢里毒啞我,會不會太大費周章?」褚非哈哈笑著,盤腿而坐。「對了,說到嘴,我就想到你的聲音怎麼變得這麼低啞?」

原以為小稚是染了風寒,可仔細一听,似乎只是噪音變低啞而已。

報風華瞅了他半晌才淡聲道︰「你不知道男人的嗓音到了一定年紀就會變?」

「你也變得太晚了些。」

「是啊,你的身形也長得慢了些。」

沒好氣地晚了小稚一眼,應該生氣的,可他卻笑了。「是你說我才不計較,換作他人的話,哼哼。」

「吃吧你。」

「說的是,我真的餓了,好餓」

報風華嘴笑,看著他大快朵頤,不由得掀袍隔著牢柵坐下,拿出自己的陶笛吹奏起。

那笛聲清越動人,仿佛逆流的溪水,擁有無限的力量,層迭而上,高音嗦亮得仿佛直入雲霄。

褚非听著,管不了飯團吃到一半,拿起陶笛與之應和。

那笛聲一高一低,輕重分壘卻又相融如風,仿佛兩人在嬉戲追逐,教人听得忘神。

守大牢的士兵听得太入神,壓根就沒發現元帥無聲無息地來到地牢,等到驚覺時,他微抬手,示意嚓聲。

褚世賢默默听著,直到笛聲停止,牢里傳出兩人的談笑聲,他才微微勾笑,轉身離去。

七日後,等到褚非離開大牢時,龔風華肩上的傷也已收口。

這一回,褚世賢將兩人都帶在身邊,行軍作戰時,刻意教導他們陣法的鼓聲排列,就算有時入夜扎營,也不忘要兩人提供戰術,看似詢問,卻是循序漸進地教導著。

兩人受惠良多,等到翌年入夏,大軍抵達雁飛山的北嶺,兩人做為前鋒奉命玫破敵軍大營,但卻沒料到後方竟有突襲部隊,等到兩人不辱使命折返時,後方大軍已經淪陷,褚世賢為保住大部分軍馬,殿後被殺,連尸首都不全。

回到北嶺哨樓,當夜,褚非燒了父親的尸首。

刀劍無眼、戰場無情,龔風華早就懂得這道理,但卻不確定褚非能否抵抗內心的傷悲,于是形影不離地跟著他。

然而,褚非卻沒有流露半點悲傷。

「小稚,你說咱們現在怎麼辦才好?」坐在火堆旁,他低笑問著。

注視他良久,龔風華才回道︰「依軍令,咱們必須立刻回報,由皇上裁決主帥由誰接替,或是另派他人。」

「但這一來一往,再快也要一個月才能收到聖旨,你覺得我能等那麼久嗎?我是恨不得殺進敵陣響。」

「我方大軍、共有六大營,除了駱騎和騾騎兩大前鋒騎營外,還有虎衛龍衛和左右嘯營……咱們來說服六大營的主將吧。」

「然後?」

報風華搭上他的肩,沉聲道︰「由咱們兩個率領駭騎和騾騎,殺得箕羅措手不及,順便往北,一並拿下太昊和塵丘,你意下如何?」

「就憑兩個營?」

「綽綽有余,因為有我在,我記得所有的軍圖部署,更記得所有的山脈走向,不管對方如何擅長躲在山里打游擊,也別想逃過我的眼,就算戰到最後一刻,我也會站在你身旁。」

褚非嘿嘿低笑。「小稚,听你這麼說,我整個精神都來了。」

「現在這個時候不需要有精神。」龔風華拍拍他的頰,命令道︰「哭。」

他一楞,「我為什麼要哭?想到能替爹報仇,我就亢奮得不得了。」說著,可笑意卻很空洞。

「哭。」龔風華扯著他的臉。

「我為什麼要哭?!」褚非驀地吼著,拉住扯他臉的手。「一旦上戰場,沒人能保證誰可以平安而歸,我爹也說過,他寧可戰死沙場,也不願病死在床上,所以他……」

「哭!傍我哭,哆唆什麼,你是不是個男人?」龔風華拉開他的手,雙手捧著他的臉。「褚非,至親頭逝,誰不心痛?你可以在別人面前神色自若地談笑風生,仿佛你多以父親之死而光榮,可唯獨不需要在我面前這麼做!因為我們是朋友,你的傷痛我懂,掉淚不羞恥,一點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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