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將軍不光臨 第2頁

「姊姊慎言!慎言!」玉糧倒抽了一口氣,急急道︰「女孩子家滿口屁呀屁的,要是給人听見了——」

「店里就你一個我一個,連只多出來的耗子也沒有,怕啥呀?」她不以為然啐道。

下一刻,玉糧突然一改方才的氣急敗壞,在她還來不及眨眼反應過來時,神奇地轉怒為喜,活潑潑諂媚媚地飛撲向她肩膀後方——

「見過大將軍!」

玉米背脊一僵,霎時腳底寒氣直直沖上頭頂。

是哪個跟她說燕大將軍領軍進山里練兵,沒三五個月不會回鎮上來的?

「糧哥兒,照舊。」背後那個低沉渾厚的嗓音嚴肅如昔。

她僵硬的慢慢轉過身,幾乎听得見渾身骨頭在格格作響。

懊惱氣憤畏懼閃躲的圓圓眼楮眨巴地瞄向杵在野店客堂中央,滿頭黑發用玄帶束起,身上一襲玄衣勁袍,襯得他寬肩窄腰長腿,通身上下氣勢渾宏,滿滿擰得出汁的陽剛味兒。

她呼吸一窒。

嗚,她一定、一定要砍了那個胡說八道亂報軍情、坑人于無形的伙頭小兵!

「小的遵命!」玉糧哪還有剛才的一絲頹廢幽怨?對著眼前高大偉岸的男人,左眼閃著「崇拜」,右眼亮著「英雄」,俊秀臉上滿滿仰慕的激動之色,忙拉椅子擦桌子。「馬上來馬上來,將軍您坐您坐……」

燕青郎俊朗卻一貫無表情的臉龐仿佛也溫和了些。

若是自作多情點的,恐怕還會誤認了他眼里閃過的微亮是笑意吧?

娘啦!

玉米嘴角不由抽了抽。

沒人比她更了解這位被稱作東疆鐵面戰神、男人中的男人、猛將中的猛將、常青王朝所有未婚女子及已婚婦人票選出最想上攀下嫁的四大候選人之一,在燦爛耀眼的光芒底下,其實藏著的是何等月復黑惡霸、頑劣不堪的下流品格!

是他,顛覆了她所有對英雄的遐想和夢想,更是他,害她歡快無比的野店生涯蒙上了層厚厚的陰影……

「米姑。」燕青郎的目光投向她,微微一閃。

玉米眼角又是一陣抽搐。

別以為用那張明明是面癱還假裝是嚴肅的酷臉講話,就可以掩蓋他惡意言語羞辱她的事實,他當她不知道「米姑」的發音跟閩南鄉間盛行的粗點「面龜」一模一樣,當她听不出他就是故意指桑罵槐、譏笑諷刺她豐潤的身材嗎?

當年她可是費心研究過天下美食的,哼!

「傻了?」他濃黑眉毛一挑。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話沖口而出,她這才發現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呃……」

四周一片死寂靜默,捧著烙餅醬羊肉的玉糧面露驚恐地瞪著她,好似她頭上活生生長出了角、角上還冒出了朵花。

「玉、老、板。」燕青郎眼神深沉,緩慢地改口。

「哎呀,大將軍,您請您請,您用您用!」玉米一抖,在他還未說出下個字之前,飛快搶過自家小弟手中的托盤,狗腿殷勤地放在他面前,就差沒熱情地「汪汪」兩聲了。「要有什麼口味不合或是敝小店招待不周的請盡避開口,熱不熱?小糧快來給大將軍打扇——今天熬的小米粥還不錯,您要不要也順道來一碗啊?」

嗚嗚……小人知錯了,大將軍,您可不可以別再用那種寒惻惻凶霸霸的眼神牢牢盯著小人不放了?

堅忍凜然又煞氣沖天的燕青郎,一雙莫測高深的黑眸終于緩緩移開,向下落在金黃色烙餅和醬羊肉上,修長大手拿起了筷子,先夾了塊羊肉入口。

「……咸了。」他誠實地評論。

「是啊是啊,我覺得忒咸了點兒,不過姊姊硬是說咸一點客人就會多叫幾張烙餅,連酒水也能多賣些——唔!」玉糧嘴里突地被塞進了顆饅頭,險些噎死。

「原來如此。」燕青郎意味深長地瞥了及時把手藏回背後的玉米一眼。

「誤會誤會,這一切都是誤會,哈,哈。」她干笑。「今天熬鹵汁的時候下手重了點,鹽巴不小心下多了,下次改進,一定改進。」

燕青郎不置可否地放下筷子,改拿起一張烙餅卷起,慢慢咬了一口。

憑啥他大將軍吃個飯,還得她這個店老板在這兒罰站陪吃啊?

還有還有,他是對她人人夸人人贊的大醬羊肉多嫌棄啊?寧願干巴巴地光嚼餅也不願再踫羊肉一下下,他這樣對得起那些為民捐軀的羊嗎?

玉米滿肚子忿忿月復誹,卻沒膽子叫囂抗議,只能乖乖垂手躬立一旁,等待大將軍「品評」。

「嗯。」他很快吃完了餅,伸手入懷掏出一方玄色大帕拭了唇。

嗯?嗯什麼?然後呢?

她眼巴巴地望著他。

燕青郎抬眼,一接觸到她臉上又是敬畏又是懊惱又是期待的矛盾復雜神情,眼底掠過一絲異樣的光芒,隨即起身放下飯錢,負手走向野店大門。

咦,這就完了?沒什麼事了?今天怎麼這麼好?沒有毒舌爛評?沒有挑三揀四——天要下紅雨了不成?

「恭送大將軍,大將軍慢走……」她大大松了一口氣,樂得眉眼飛飛的。

燕青郎邁著長腿在跨出門檻之後,驀然回頭,不冷不熱地拋下了一句︰「明天我來吃魚。」

腦袋嗡地一聲,玉米雙頰瞬間炸紅了,張口結舌地瞪著他,心虛地吶吶道︰「魚……魚?」

他怎麼知道……怎麼……

燕青郎看了她一眼,沉靜眸光隱約閃動著絲什麼,最後只是重復了一句「記住,明天」,便身姿挺拔若松地走了。

「軍營里缺不缺文書跑腿的?小人自願放下屠刀投筆從戎啊,大將軍——」

玉糧終于挖出堵住嘴巴的饅頭,可待他七手八腳要追上去已經來不及了。

「他知道了,他一定是知道了,我就知道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好事,將軍府的人哪有那麼好賄賂……」玉米則是蹲在地上畫圈圈,小圓臉上滿滿備受打擊之色。「他根本就是故意挖坑看我笑話……我的魚,我好不容易腌好的魚啊啊啊……」

在陣陣哀號聲中,就連野店外懸掛的燈籠也仿佛為之瑟縮地哆嗦了好幾下。

燕青郎騎著胯下千里神駒「追霄」,如箭般往大營方向飆去,嘴角始終微微上揚。

嗯,今天天氣真不錯。

黃昏時分。

送走了最後一波要回鎮上,途經此處先在這兒歇歇腿、呷呷酒、嗑嗑點心的行客們之後,玉米姊弟倆也結束了一整天的辛苦操勞,開始了抹桌拖地關店門的清潔工作。

可是就算玉糧能休息了,玉米也還得繼續揉面發面剁餡兒鹵肉,才能應付得了明日一大清早上門的食客。

身形嬌小豐潤的她忙碌地穿縮在灶房中,揮汗如雨,直到戌時才忙罷,匆匆煮了一鍋大鹵面、拌了一碟子麻油野菜,和弟弟一同吃晚飯。

哎,最苦惱的是明明忙得跟個陀螺似的,偏偏她這身段十六年來如一日肉肉暖暖軟軟的,該瘦的地方都不瘦。

一大碗面下肚後,玉米不忘捏著微凸的軟女敕小肚肚,唉聲嘆氣。「面若玉盤是有了,怎樣才能腰如約素呢——喂!我說你那是什麼眼神?」

「姊姊你——」玉糧一口面含在嘴里還沒吞下去,滿眼震驚錯愕不敢置信地望著她。「原來也讀過書的?」

「廢話!你小時候描紅的字帖還是我寫的呢。」她不悅地賞了弟弟一記大白眼。「話說咱爹娘當年琴棋書畫雖沒有精通,好歹也是略懂,我忝為二老的掌上明珠,從小也是舞文弄墨長大的,要不是——哎,總之長姊如母,瞧不起姊姊是要給雷劈的,知道不?」

「既然姊姊也知道讀書習字乃聖人教化之道,那我們何不秉持爹娘的精神,索性棄刀從筆開間私塾作育英才吧?」玉糧顧不得吃面,滿是希冀地巴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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