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魔為偶(下) 第13頁

「師父,我們是不是不能在一起了?」她幽幽笑。

南明烈抿唇不語,實不知如何解釋。

以為他的無語是默認之意,她雖咧嘴露笑,表情瞧起來卻有些淒慘。

「既不能在一起,那還有什麼意思?師父也別費心了,我不要去那個什麼安全所在,不必你來安置我,我自己一個,哪兒都能去。」深深看他一眼,深吸口氣,自覺很硬氣地道——

「師父保重。後會……後會無期!」

道完,她輕功一使,便如闖進時那般突兀,驟然從破損的馬車後門躍出。

她身手俐落,馬車車速也不快,躍出之後漂亮落地,頭也不回地跑掉。

馬夫大叔羅叔發出長長吁聲,令兩匹拉車的大馬停下,不敢擅自推開前方小門去看,遂隔著車板低聲詢問——

「王爺,您看要不……要不……」要不回頭找找小姐吧?

「不必。」直接駁回。

「可是小姐……」

「往法華寺。」

「……是。」羅叔很是擔心地吞吞口水,最終扛不住親王主子的無形威壓,還是重新駕起馬車前行。

雖說這上等木材的車板厚實歸厚實,可馬車內的對話若分神去听,還是能听個三、四成,只是听得很一知半解啊,僅確定親王主子和雪霖小姐吵架了。

……欸欸,還不讓回頭去追呢,都成什麼事了?

主子爺總是格外寶愛小姐的,但這會子鬧得不尋常啊,總愛粘人的小姐竟連「後會無期」的話都使上?太不可思議了!

再有,小姐的身分可是未過門的烈親王妃,如果後會無期,那親王主子娶誰去?!

想想主子爺都過而立之年了,而小姐年近雙十正好生養,可如今烈親王府里還蹦不出個大娃子,後繼無主,莫可奈何,大伙兒心里沒底啊……

馬車內,南明烈沒有羅叔那一番內心糾結,卻是左胸繃得疼痛,額心火焰有些按捺不住,金紅輝芒閃爍般跳動。

他由著她跑掉,不去理會,是因兩名女暗衛已尾隨在她身後離去。

有手下替他盯著,她即便真想跟他來個什麼「後會無期」的,窮其一生怕也逃不出他的五指之間。

所以,要穩。

馬車輪子的轆轆滾動聲持續著,他盤腿而坐,掩睫凝神,將全部精力拿來對付體內莫名躁動的火能。

第15章(1)

半個月後——

隆冬雖過,然春信未至,東海海象盡避平和,望衡水軍與翼隊的操練仍足可將人凍得渾身發僵、須發結霜。

但絲雪霖這個被當朝皇上賜婚、頂著未來烈親王妃頭餃的「準烈親王妃」,不學待嫁閨女躲在閨閣里繡花編結準備嫁妝,反而在烈親王遇難呈祥重返京畿之後,獨自一個跑回東海望衡,且一回來就端出「大教頭」的架勢盯緊翼隊的冬日團練,天天頂著海風往海上翻騰,半點「準烈親王妃」的自覺都沒有。

翼隊眾人多是跟她從小兵起步,進而混出一片天的過命知交,自是有誰隱忍不住提問了,而問題百百條,大伙兒最關心的自是那一條——

什麼時候能喝她一杯喜酒?

「不能因為咱們望衡距離帝都遠些,你就把咱們擱腦後了呀!」

「依咱來瞧,烈親王這場婚宴至少得辦上兩回,阿霖你呢,呵呵呵……」打個酒嗝,咧嘴笑。「你得嫁上兩回。」手指比出兩根。

「嘿嘿嘿,京畿帝都一回,咱們東海望衡一回,這個好、這主意好啊!三喜,沒想你腦子原來還能使,阿霖你就嫁兩回吧!」這也喝得打酒嗝了。

絲雪霖順手搶過某人手中的酒壇,往自個兒的寬口大碗里倒酒,流里流氣笑道︰「那依咱來瞧,就讓我家笑笑先嫁你茂子大爺一回,再讓我家田露嫁你三喜大爺一回,等喝過你們的喜酒,再來喝我的不遲。」

當日被昭翊帝召回帝都,她本就存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想法,打算將事情暫且應付過去,待時機到了再溜回東海望衡。

只是沒料到奉召晉見那一日,昭翊帝翻臉比翻書還快,更未料及師父會乍然出現,如入無人之境般直直闖進泰元殿。

師父回到她身邊,她自然在京畿流連不走,直到他對她坦白——

本王不想你來,是因不想見你……

一見你就不痛快,一直強忍不發,你還不能懂嗎?

雖仍舊不懂自己做錯什麼令他厭惡,但她到底听明白了。

以前不管不顧、死皮賴臉去糾纏,每每纏得師父讓步再讓步,那是師父喜歡她、慣著她,所以包容她對他的胡作非為。

而今不同了,師父有自己的心魔要闖,她的存在似乎令他極不舒服。

她能夠為他做的事是那麼少,但至少至少……從他身邊走開,讓他眼不見為淨,她是可以辦到的。

她趁他上法華寺的那幾天,簡單收拾了個小包袱,臨別前才跟府里大總管和一向照看她的僕婦、婢子們告別,大伙兒還在震驚錯愕中不能回神,她已瀟灑跨上駿馬,揚長而去。

想想,就先返回東海一趟。

畢竟翼隊是她幾年心血的凝注,在決定去「江湖任我行」之前,是得回去看看,待確認大伙兒一切照常,即便她不在,所有事皆能順利運行,她就能安心離開。

這一走也許千山萬水,再見渺無期,因此格外珍惜與伙伴們在一塊兒的時候。

而且才離開一個冬季,此次回到望衡,竟見翼隊里多出幾對「有情人」!

與她一向親厚、差不多是「難兄難弟」關系的茂子和三喜,都不知什麼時候跟翼隊里珍貴稀少的女隊員們對上眼,連媒婆都上門提完親,就等著三春來臨時操辦喜事,迎娶新娘子過門。

她是要喝一喝大伙兒的喜酒啊,至于她自個兒的……屆時她走踏江湖去,已管不上那樣的事,也不需要她管了。

「來來來!你們明兒個輪到休沐,今晚不醉無歸,干了干了!」她舉起寬口大碗仰首灌盡,豪邁痛快,可灌得太急太猛,酒汁濡濕半張臉,襟口亦濕掉一片。

不僅如此,還倒嗆了一口,她邊咳邊笑,笑得眼角滲淚。

「喂喂,你、你……」通常該問「你不打緊吧?沒事吧?」,翼隊的漢子們卻問︰「你說吧說吧,其實你就是個帶把的對吧?!」

畢竟姑娘家哪有像她這樣灌酒的?

五官深明,飛眉大目又挺鼻,跟天南朝姑娘秀氣縴細的模樣完全不同,動作比男人還粗魯,此時一腿站著,另一腿還高踩到凳子上。

某個漢子倒吸一口氣,接著道︰「當日見你海上騎鯨,俺就懷疑上了,阿霖你也太不老實,漢子就漢子嘛,干麼還裝成姑娘家想騙人?」

「阿霖——」另一人哀叫。「莫不是烈親王發現你其實是條漢子,所以你只好獨自一個黯然離開京畿,你……你被棄了是不?」

「你娘才被棄!」絲雪霖一記鐵沙掌拍將過去,啪啪啪啪——連打了三、四名漢子的後腦勺方才解氣。

她隨即搬來新酒壇,拍破壇口泥封,幫所有的碗全滿上。

「劃拳!贏的喝酒,輸的月兌褲子!」

「來啊來啊!誰怕誰?!」大伙兒又鬧起。

今夜喝最多的還是她,因為她總是贏拳。

沒機會月兌褲子證明什麼,只好痛快灌酒,照樣是邊灌邊笑,她灌到嗆酒,也笑到嗆氣。

邊笑,眼淚邊流,她雙眸彎彎,唇角揚高,而臉上濕漉漉一片,早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酒汁了。

遠在京畿帝都,烈親王府邸。

正院堂上,這座府邸的主人單臂扶額坐在雕花扶手椅上,額心發燙導致頭疼的癥狀又起……應該說,癥狀一直未消,只是分了等級,在他「能完全無視,到絲毫都難忍受」之間,今日的狀態還成,分十級的話,約莫在四、五級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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