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印記劇烈刺疼,他不管了,就任那股疼痛坐大。
熱潮在心中暴涌、漫開,他的丫頭還是被他扯進險境了……
欲沖上前出手,雙腳卻生根似無法動彈!
「你藏起的這個玩意兒挺有意思,這血氣嗅起來嘛……嘻嘻,還是巫苗族人呢,跟我姊弟倆也算有些淵源,嘻嘻,都讓我舍不得吃太快,弄得她渾身傷,欸,要是傷了可就不好看了,你說是不是?」
龍鳳胎的姊姊對他說這話時,弟弟已俯首去啃咬舌忝吮,不知被哺喂了什麼,那丫頭揍人的拳頭突然軟下,踹人的腿無力地蹭了蹭。
——要是傷了可就不好看了,你說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一幕幕的景象飛掠。
他們對他是如何折磨、如何摧殘,又是如何欺辱、如何踐踏,那些片段不斷閃過,在凌虛中的他盡避完好無缺的,依舊長身玉立、一身干淨,被鎖在那座地宮石床上的他實已殘破不堪,體無完膚。
而那才是真實獻世的他。
倘是連她也被奪,被困進那座地宮里,日日夜夜承受他曾經歷過的那些手段,只為逼他發瘋作狂,那他傾盡一生還剩什麼?
還剩什麼?!
怒吼、狂喊,話吐出口卻無聲音。
發出聲就成破局,他驀地記起那人所說。
手中山參因他暴亂的心緒,參須揮動得極激烈,他目光一凝,抓住山參頂上的葉片,扯來唇間聚氣吹出。
吱——
第10章(2)
嗚嗚嗚——呼呼呼……吱——
這一曲葉笛挾伴山參精怪的哀號,隨他體內的離火靈氣噴出,當真入魔穿腦。
一旦放開,任怒火狂燒,眉間額上的印記像也瞬間掙月兌枷鎖。
大能從額心噴出,金紅火流翻滾沖爆。
翱翔雲舞,烈騰八荒,神火不熄,凶災斷除。
所有邪穢盡被強火噬,他燒掉所有一切。
這凌虛中似真似幻的所有,皆被卸除封印的火大口食盡,包括他自己。
浸潤在狂火中,享受那自虐的痛快之感,生生扒掉一層皮般,抽筋碎骨,再在高熱中化作空無,痛至極處,卻也痛快至極。
「師父!」
驚喊乍醒,她倏地坐起。
周身仍抖得厲害,不是害怕那個詭譎夢境,而是又一次,她夢見他,與他在夢中相遇,卻始終抓不牢他。
等等——
她怎會醒在這里?!
小河灣的水蘆葦與長草依舊繁茂,深秋的夜月圓乎乎又清潤潤,水聲草動風鳴,還有不知名的蟲啼此起彼落……一切的一切都是熟悉的,是她一直記得的秋夜景致,但她今夜明明是在帥府的主院內寢睡下,懷里還抱著師父的舊衣袍,她在那張榻上翻來覆去,將臉埋進師父衣物里深吸好幾口氣才漸漸平復……
她還記得入睡前最後的一綹思緒——
師父的衣袍若被她大口大口吸光氣味,漸漸沒了氣味供她眷戀,該怎麼辦?
所以你快回來啊師父……
不知何時睡去,是一陣張狂夜風將她拂醒。
隱隱約約瞥見一道黑影,頎長精勁,是她一直記得的身姿,瞠眸去看,便見到師父立在榻邊。
接下來的夢境實讓她像個丈二金剛模不著腦袋瓜了。
她遭一男一女壓制,那二人還赤身的,女的像沖著師父說了好些話,男的就……就混帳到家,捧著她的臉亂蹭亂舌忝的,他狗啊他?!
思及此,她在岩石平台上抱膝而坐,抬起手背狠狠擦嘴,拭過一次又一次,還往一旁呸呸呸地連吐好幾口口水,就是覺得髒,惡心透了。
怎麼可能任對方佔她便宜?
她記得自己腿打腳踢,正想將師父教的擒拿手用上,好像……力氣全沒了。
她內心飆罵,罵的字眼可髒呢,全是跟望衡軍和翼隊的漢子們學的。
她還想使力掙扎,驀然間全亂了套,那當下,映入眸底的是成片張狂的金紅,似火焰似流金,充滿生命力,霸氣無比地吞噬一切……
甩甩頭又抓抓散發,覺得即便真是夢一場,也應該在榻上醒來才對,怎會在這處小河灣的岩石平台上張開眼?!
師父是去年十五中秋出事,如今又近年關,她已找了他一年多。
這一年多來,她將翼隊的重責大任交托出去,以東海望衡為央心,和縹青以及其他二十多名暗衛們分別行動,往外尋遍了許多地方。
不僅如此,她還動用了京畿顧家的人手。
盛國公相贈的那塊田黃顧字玉佩確實好用,傳家玉佩一出,京畿顧家在各地的田莊和產業都乖乖配合,所有人手任她調度。
原是不願與京畿顧家再多牽扯,但為了師父,為打探他的下落,她可以妥協,完全將原則和心結拋諸腦後,因為沒什麼比他更緊要,若能得到他一星半點的消息,要她匍匐下來舌忝誰腳趾,她也會毫不遲疑跪下。
但,依然無果。
眾人認為他早已身死,她不願信,只信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既尋不著他的尸身,就說明了他沒有死。
只是……
近日她得回京畿一趟了。
皇上應是听聞她四處尋找師父下落,覺得放任她一年多確是夠了,已來旨意召她回京,說要見見她,要她一返抵帝都就即刻奉召入宮。
當年隨師父往東海來,從未想過會是她獨自一個踏上返回京城的路。
奮力擦拭嘴唇的手虛握成拳,改而揉起眼楮,把一想起師父就要涌出的溫燙濕意用力揉去。
不是軟弱掉淚,她只是很想他很想他罷了。
她還想,許是尋了一趟遠路剛返回,無功而返啊,且連日皆在馬背上度過,累到上下眼皮直打架,實在撐不住了,才會在小河灣這兒迷迷糊糊睡下,還以為自己回到帥府、回到師父的寢房榻上吧。
……若非,她實不知該怎麼厘清這奇詭狀況……
地宮天頂被轟出一個巨洞。
大把大把的天光灑進,形成無數道柔和光束,該有的幽深神秘全然見光死,地宮都不成地宮了。
年近三十的高壯漢子一身灰衣勁裝,虎背上負著一柄銀白長劍,腰際佩著一把烏亮短劍,他用巾子抱著自家顫抖抖的「娃兒」,坐在角落一方未損壞的矮階上,邊憐惜拍撫,邊抬眼瞪人,瞪那個神火既出、誰與爭鋒的男人,而這男人甚至不是真人,是由強大神識化成的人形,且從凌虛之中走出,讓他得以看見,不須再透過山參精怪去搭橋探看。
就算對方強到逆天,陸劍鳴一張嘴實難忍住,已嘀嘀咕咕大半個時辰——
「……這根本恩將仇報嘛,恩將仇報閣下懂嗎?既然要噴火,閣下也得知會一聲,就算不知會,那、那也得把咱家參娃丫頭護好,你家丫頭被你大袖一揮,神識被拋出凌虛之外,你怕虛實之間的通口若打開,怕她待在同一個地方恐遭波及,于是大袖再揮,都不知把她的人送到哪個安全地方窩著,而我家丫頭卻得被你死死捏在手里,差別那麼大是怎地?都是兩丫頭啊,怎麼你家丫頭就是人,我家丫頭就不是了……」完全不認為他家參娃丫頭不是人。
他忽遭男人斜睨了眼,雖說一向確信自己心強膽肥,然而被那雙似魔化又非完全魔化的鳳目一瞥,脊柱還真竄上颼颼涼意。
他陸劍鳴打小苞著一名無酒不歡的道長師父習藝,他家有酒最歡的師父最厲害的地方除喝酒外,便是一身降妖除魔的本領。
師父說他體質奇特,筋骨奇佳,天靈天生,雙目能辨陰陽,不走驅魔除妖一道實在對不住天公地母。
他闖蕩至今,就數此番遇見的這只魔……呃,這個物件最強大,大到他根本收服不了,只能在心底暗暗拜托天公地母,讓這位據說是天南朝烈親王爺的「物件」別再持續發狠,畢竟越狠越恨,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不可預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