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子一听立刻哭出來,「那怎麼行,許大人都四十幾了,他爹只怕六十多了吧,我家姑娘才這年紀,怎麼能嫁個六十幾的老頭子。」
「那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王爺身分尊貴,紙條便行,但若是一般官戶,紙條還真行不通,得有關系,而且還得是嫡正關系,親戚出了六等都不管了,若是什麼姨娘親戚,想都別想,只不過這一去求,姑娘可就是拿往後的日子押上了,得想清楚。」
霍小玉皺著眉,一言不發。
母親病重,若等到請人上許家,許家同意,辦婚事,這拖拖拉拉下來,再快也得一個月。
就算她表示要從簡從快,許家為了面子問題,也不會肯,母親這血吐的……只怕熬不到那時候。
難不成真的是她重新活過,逆了天命?
前生,她病榻纏綿,十二月初九含恨而死,今世,母親突然病倒,今天是十二月初二。
因為她活著,所以母親得替她死嗎?
不,她要救娘,她們母女倆好不容易苦盡笆來,這一世她一定要她們活下去。
天剛亮,一輛馬車遠遠疾駛而來,在崔家大門停下。
守門的立刻打起精神,只見馬車上跳下一個丫頭,接著又扶出一個女人——穿著厚披風,帽子也蓋得低低的,就是一身紅色在雪地里顯得格外顯眼。
見是兩個女人,守門的奴僕原本緊握棍棒的手便松了。
只見那丫頭從包袱里拿出四個錢袋,雙手奉上,「這是我家小姐一點小意思,請各位大哥喝點熱茶。」
守門的也不客氣,直接打開束口,一看里頭滿滿的金子,一個袋子大概有十幾兩,立即十分客氣,「不知道你家小姐是哪房親戚?」
「我家小姐想見崔大太太的佷兒,李少爺的管事娘子。」
李少爺身價水漲船高,崔家的工作他們還想要,給多少銀子也不敢去打擾崔家現在這位貴客,但人家說想見的是管事娘子,這倒是不用怕。
一個三十余歲的僕人讓她們到門內小間避雪,另外一個則已經跑去找人了。
大概一刻鐘後,一個穿著杏黃大襖的中年婦人過來——原本以為是自己娘家親戚來找,沒想到卻是個面生的,可見霍小玉那件紅色披風繡工精細,又滾了一圈昂貴的貂毛,倒也沒有待慢。
「老奴即是李少爺的管事娘子,姓徐,敢問姑娘找人是為了什麼事情?」
霍小玉拿出李益前幾個月硬塞給她的八字荷包,「這是李少爺先前不小心遺落在我這的,今口特來歸還,只不過此物要緊,不想隨便托人,還請徐大娘轉告一聲。」
徐大娘既然被崔家派來管理李益身邊大小事情,自然是管家一把能手,那荷包她去年見過,確實是李少爺的東西。
又見眼前姑娘十分貌美,心里猜測也許是李少爺將來要收為妾的紅粉知己,當下笑著說︰「姑娘稍等,老奴去去就來。」
霍小玉見徐大娘走了幾步,招手叫過一個正在掃雪的粗使丫頭,在她耳邊吩咐幾句,看樣子是讓粗使丫頭去崔大太太那里報告此事——崔家都落魄成這樣了,還是覺得別人攀不起自己。
幸好自己沒幻想著小王爺的紙條,或是去當許大人的嫡母,只怕光是見人,就得花上十天半個月去疏通。
霍小玉一直望著從內院延伸出來的抄手游廊,很快的看到人。
李益正跑著過來,一臉欣喜。
「打通關花了不少銀子吧,怎麼不先說︰聲,我好讓人在這里等。」
「……急。」
李益剛听到她來,是很高興,現在才看到她不太對,眼楮一圈紅通通,「怎麼了?可是有事情為難了?」
霍小玉點點頭。
「若我能幫你,絕不推托。」
霍小玉咬咬下唇,過了一會,下定決心抬起頭,「求,求你娶我,越快越好。」
李益莞爾,「我本就想娶你,不過你得先跟我說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娘……病了,很不好,我想去榮和書院請大夫。」
他听得鄭氏生病,收起笑臉,「你想請榮和書院哪個大夫?」
「我,我也不知道,但既然是從皇宮出來,肯定醫術都好……誰都行,只要能到古寺巷來看看我娘……」
「知道了,你先回去,我幫你去榮和書院走一趟。」
「不行,阮大夫跟我說,榮和書院的太醫不幫普通人診治的,即使你替我開口,但你跟我娘非親非故,他們也不會來的,所、所以,還是請你娶我吧,那我娘就是書雋科士的岳母,如此才能請得動。」
李益見她慌亂,耐著性子跟她說︰「你這樣著急,鄭大娘肯定不大好,婚事再快也得兩三天,你娘能等?你回宅子待著,我有辦法。」
「你有什麼辦法?」
「辦法可多著。」李益招手叫過桂子,「陪著你家小姐回去,小心照顧,不要鄭大娘還沒好,你家小姐先病了。」
李益果然說話算話,不到中午,就帶了一個六十余歲的太醫與一個醫女前來,太醫姓貝,專門診治疑難雜癥,醫女則是他的女兒。
貝太醫挺客氣的,替鄭氏細細診治,施了針,沒多久,鄭氏口鼻斷斷續續的溢血便停住了,等藥煎好,喂下去之後,臉色更是好上許多。
霍小玉心里怕極了母親離自己而去,此刻見她呼吸平穩,紅著眼楮跟貝太醫跪下磕了頭,哽咽道︰「多謝太醫。」
貝太醫笑道︰「姑娘客氣。」
說話間,貝醫女已經把她扶起來,「我爹爹跟李少爺是朋友,姑娘不用行這樣的大禮。」
見霍小玉一臉懵,貝太醫笑說︰「去年郁貴人到昭然寺祈子,在寺中住了三個月,我是隨侍太醫,但寺中飲食實在難吃,不過才短短幾天,就瘦了一圈——幸好在客居識得李少爺,他一手能把素菜炒香的好廚藝,又不介意多個食客,于是我便每天上他那吃飯,蹭了他三個月的吃食,他出闈後,卻只來我家喝過一次酒,說來,我都要不好意思。」
貝太醫笑了笑,臉色一斂,「鄭大娘這病雖難調理,但不難治,日後我每五日會來施一次針,不過——」
「貝太醫直說無妨,我沒忌諱。」母親可以治愈,那就好了,其他的她都能接受。
「鄭大娘這不是病,是毒。」
「毒?」
「陳年積體,只怕是十幾年了,雖然曾經稍好,但並未痊愈,不過就是短時間的精神恢復,但毒是在骨子里頭,從來沒有拔除過,或許最近又吃了些跟毒物相克的東西,把積在骨子里的東西給誘發出來,講白了,就是兩層毒。」
霍小玉聞言,只覺得背後一片寒意,十幾年的毒?
母親跟了父親後,不輕易出門,能做這件事情的不會是外人,只會是那座高牆內的某個人。
是看起來始終和善的嫡母,失寵後對母親懷恨的黃姨娘,伍姨娘,姚姨娘,還是嫁入平家的嫡姊?
四個哥哥,都對父親這年輕姨娘不以為然,四個嫂嫂,都抱怨過她的月銀太高,丫頭太多,待遇太好,但最可笑的是,這些其實都沒有妨礙到他們。
扮哥們自己也娶姨娘,她的月銀是庫房的,並不是扣了嫂嫂的給了她。
「拔毒至少得四個月,調養大概還要一年,雖然能拔毒,但姑娘要知道一件事情,鄭大娘身體已損,將來要好生照顧。」
「我,我知道了。」
親自送了貝太醫一行人出門,霍小玉一方面欣慰太醫說了「可拔除」,一方面又難受居然是毒。
走回母親房中,見她睡得安穩,替她掖了掖被子,又吩咐兩婆子仔細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