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妻鎮後宅 第23頁

手腕上那串十八珠碧璽,顏色居然顆顆相同,用得起這些,真是大戶人家的女兒。

「霍姑娘既然出身這樣好,怎麼會……」

霍小玉听她喊自己「霍姑娘」,知道她對自己出身已經沒有懷疑,「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恐怕會嚇到左姨娘,所以先說一聲,我不求名分,現在不求,以後也不會,我就當個良室,伺候李少爺更衣梳洗。」

左姨娘只能點頭。

霍小玉也沒打算話說從頭,于是只簡單講道︰「我是姨娘所出,我娘就我一個女兒,爹爹過世後,嫡兄把我們母女倆趕出霍家,母親病重,為了生活,我陪酒賣笑,雖然只賣藝,但畢竟有辱斯文,所以即便跟李少爺情投意合,也只願為良室。」

左姨娘心里只覺得好險,好險這姑娘有自知之明,只當良室。

就算只賣藝,還是跟許多男人有來往見面,這樣的女人當媳婦,實在不行,但若只是在兒子身邊伺候,倒是不用要求這樣多。

她心中念頭一轉,卻也覺得同情。

大戶人家老爺過世,太太容不下姨娘母女的事情她听得多了,若是身體健康,做點女紅勉強能維持生計,但若是病了,只能看命。

說句不象話的,老爺哪日若走了,自己跟周姨娘有兒子,不用怕,但田姨娘能靠誰,盧氏那樣小肚雞腸,她肯定沒好日子過。

去年田姨娘病倒,她去探視,田姨娘發熱說夢話,說的居然是「大爺大爺可憐我,賞個銅錢吧,我兩天沒吃飯了」,丫頭一臉為難,在她詢問之下才說,自從知道鄰家老爺過世,兩房無子姨娘被趕出門,只能乞討過日,田姨娘就開始不安,偶爾晚上就會說這話,丫頭勸慰她說,膝下還有梅婉這小姐呢,老太太為了補償她,三小姐的嫁妝可比嫡姑娘多上一倍,若太太真的狠心,去投靠小姐就好。

田姨娘卻說怎麼行呢,岳母投靠,女兒這輩子在夫家不用當人了。

左姨娘听了眼淚都要流下來,無子啊,但田姨娘明明有兒子的,二少爺當時剛滿一歲,健壯得很,兩個女乃娘都說比一般一歲的嬰兒要胖上好幾斤,好吃好睡,哭起來震天價響的,感覺屋頂都要被掀了,這麼健康,卻被盧氏養死了。

四十歲,原本可以享兒孫福的年紀,卻在夢中乞討。

無子妾室要是遇上無良主母,那真……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霍小玉再三保證只為良室,左姨娘內心反而對她有了同情——大戶人家的女兒,從小肯定嬌生慣養,卻沒想到遭逢巨變,父親死了,母親病了,她陪酒賣笑又能怎麼辦,就算她願意去乞討,一天最多討得幾枚銅錢,別說拿藥,連租個有屋頂的地方都不夠。

「霍姑娘……」

「您是長輩,還是叫我玉兒吧。」

「那,玉兒,你母親現在在京城嗎?」

「不是,她隨我一起到了雲州,我在梁釉山下租了屋子,下人都是從京城帶來的,跟了幾年都很貼心,母親使喚起來比較方便。」

左姨娘奇怪,「怎麼租得這樣遠?」

梁釉山可是出了洛縣呢。

自己兒子還不清楚嘛,就算沒給名分,也是會照顧對方家里的,何況玉兒這身行頭,也不像是租不起附近的宅子。

「母親身體還要調養,京城有大夫跟我說,梁釉山上有溫泉,我請人幫忙打听到了一間不錯的院子,泉水從底下經過,就算冬天也不會冷,宅子差不多兩箭之遙的地方就有泉眼冒出,板車拉回來都還熱呼,三天一次,一兩年身體就能養好,等母親身體好了,再接到附近來。」

李益笑說︰「玉兒原本是要跟著母親住在梁釉山下,不過鄭大娘也擔心女兒的終身大事,一定要她跟著來伺候我,否則不肯吃藥,玉兒這才隨我回家。」

左姨娘想想也是能懂,天下父母心,這玉兒就算比妾不如,不算李家人,但若是跟著伺候生了孩子,那關系就斷不了。

退後一步說,萬一她搶先生下長子,益兒的正妻又沒能生兒子,將來就不用擔心了。

想想,這兩個孩子什麼都老實說了,倒也有點欣慰。

就算被下了藥,就算不能再生,她這輩子生了這爭氣的孝順孩子,值了!

第8章(1)

年夜飯。

李家已經好幾年沒有這樣熱鬧了,李老太太甚至發話,三個姨娘在旁邊另開小桌吃,不用站著伺候。

紫檀大桌上即是李家的男人們與正妻,除此之外還有盧珊瑚。

雕梁畫棟的大廳中一派和樂融融,一頓飯足足吃了一個時辰,丫頭撤下席面,換上水果茶灑,李老太太心情很好,還喝了兩杯。

盧氏看著李老太太心情好,小心翼翼地試探,「娘,再過幾天,十郎就二十歲了,參兒都已經娶妻半年多,是不是也該給十郎談一談婚事,這幾日諸多親戚來訪,倒是有不少人問起。」

李老太太慈愛的看著長孫,眼楮眯得看不見,「是該成親了,家里好久沒小娃,趕緊成親生個小娃出來,祖母不認老,想抱曾孫呢。」

李益笑道︰「孫兒十月才要赴任,五年在外,好不容易回家,等過完年再說也不遲。」

盧氏連忙說︰「益兒這話就不對了,正所謂好事成雙,喜事自然得趕著來才好,你既然是李家的長子長孫,又年紀輕輕就得了功名,凡事不能馬虎,十個月說來似乎多,但要張羅婚事恐怕都還有點不夠,好事嘛,越早越好。」

李益早知道盧氏會發作,只是沒想到會選在年夜飯,心里有底,倒也不急,自顧自吃著水果,看她會演些什麼。

「前些日子好些親戚來訪,個個都關心我們家的李正輔何時娶妻,打听有什麼條件,是否定了哪家小姐,就連官媒都來了兩個。」

「李正輔」這三字顯然打中了李老太太與李正道的心,前者笑咪咪的,後者則是直接得意的哈哈大笑。

「媳婦回說,家里大事婆婆作主呢,就算是我的兒子,還沒請教過婆婆,也是不敢擅做主張。」

李正道連連點頭,「這就是了,以後沒問過的事情不要自己作主。」

「老爺說的是,今天趁著好日子,便有件事情想請問婆婆跟老爺。」

李老太太沒回答,倒是一向粗枝大葉的李正道嗯了一聲,「什麼事情?」

「就是益兒的婚事,我內心有個合適的人選,門戶相當,姑娘品行也端正,知根知底,說出來婆婆跟老爺看看行不行?」

李正道顯得很感興趣,「這麼快打听到了?哪家姑娘?」

「就是我佷女,珊瑚。」

李益得花很大的力氣才能控制自己不要笑出來——這盧氏姑佷到底有什麼毛病,又不是缺銀子,非得跟他結親?

難不成還巴望著他娶了盧珊瑚,將來帶著正妻跟嫡母一起赴任?怎麼可能,他腦子又沒壞掉。

珊瑚人不壞,但不會看人眼色,講好听點是坦率,講實話就是欠揍,專門在大家高興的時候掃興,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以前是親戚,偶爾聚聚也就算了,這要收了,怎麼想都不行,而且她這樣听盧氏的話,他可不想放個會把院內事情透露出的人在旁邊。

至于盧氏,別的不說,他就記得小時候躺在小床上午睡,盧氏來看他,總愛掐他腳心,每每掐痛他,再來說這孩子愛哭鬧,借題發揮左姨娘沒把孩子照顧好,往往一罵就是一個時辰。

「媳婦兒,今天這話我沒听過。」李老太太筷子啪的一聲放在紫檀桌上,拿出絲絹擦擦嘴,「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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