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奉八說要和幾個莊頭一道清糧倉。」
「然後呢?」
「那是下人的工作。」
林黛玉翻了記白眼,真是富貴人家特有的傲慢,真是理所當然到教她不知道該怎麼吐槽他。
今年大豐收,趁著曬谷封倉之前,她特地央求紀叔帶她來瞧瞧,他大少爺就說要跟著來幫忙,結果咧……下人的工作!
「不過挺有趣的,我現在才知道莊子是這樣運作的。」
「賈府也養了不少莊子。」雖然她不清楚數目多少,但她曾听璉二哥碎碎念過,是他在外頭跟某個不知名的丫鬟滾草皮時,不經意讓她听見的。
「是啊,但全都是由大房管理。」
林黛玉愣了下,這才想起——「對耶,李紈嫂子也沒經手呢。」
「那是因為大哥亡故,嫂子無心打理,所以母親作主把二房的月例交給了鳳二嫂打理,干脆就讓璉二哥接了所有莊子。」賈寶玉看著遠方莊稼漢翻著米谷,狀似喃喃自語地道︰
「要是沒意外的話,寧國府大概也會交給鳳二嫂打理。」
「為什麼?」大房接手二房的月例花度可以說是長輩作主,但要把手伸進寧國府該不是那麼容易。
「因為原本打理寧國府的人是可卿,可卿如今詐死,公婆又不擅理事,所以……」
「加上賈蓉又和二表嫂走得極近,天啊……」林黛玉徑自接著話,壓根沒察覺賈寶玉瞪大了眼。她的腦袋里出現了極可怕的陰謀,巧合得教她膽戰心驚,彷佛間接道出為何可卿會被害死,甚至就連外祖母和二舅母都支持。
二表嫂的笑里藏刀,她可是見識過的,她沒被毒死在賈府里,實在是她福蔭極厚,要不幾條命都不夠死。
「你怎會知道鳳二嫂和賈蓉過從甚密?」
手被猛地拽住,她嚇了一跳,抬眼望去,竟見他有幾分錯愕和難堪。「嗯……我不是自願的,也不知道是我那兒風水太好還是怎地,反正我瞧過的組合可多了。」
說白點,璉二哥這對夫妻,看似神仙眷屬,兩人合力將賈府里外處理得有條不紊,堪稱賈府最佳的夫妻代表,可是璉二哥通奸的對象她連十只指頭都不夠數,而二表嫂也不遑多讓,連佷子都不放過,甚至有遠族宗親也拜倒裙下,鬧出人命的也不是沒有,只是沒浮上台面,純粹被她不小心撞見。
說到底,她的運氣真的很背,老是瞧見那些見不得光的事。
賈寶玉臉上閃過一絲狼狽。「這就是你不回賈府的原因?」
「原因可多了。」賈府婬亂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教她吃不得美食才是天大的慘事。
「以後要是由我主事,斷不會再有這些事。」
「有二表嫂在,你想要當家作主……有難度。」不是她狠心潑他冷水,而是二表嫂實在精明得可怕,她處事圓滑,八面玲瓏,有女人的心細如發,比男人還果斷無情,想跟她斗……多熬個幾年再說吧。
「所以我要成親。」
「嗄?」
「一旦成親後,原本托給大房的莊子就該交還二房,收入繳公中,月例自然也從公中取,不需要再看大房臉色。」賈寶玉神色自如地道,一會才側眼看著她。「屆時你也不需要看鳳二嫂臉色,一切由你作主。」
林黛玉怔怔地看著他半晌,真是無言到一個極點。
如此一來,就能解釋為何他非要纏著自己不可了!就說嘛,哪里來的情愛,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原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想掌權。
「寶二爺,不是我想潑你冷水,你的算盤打得太好了,可這世事不盡如你想象。」她訕訕地道。「你也想想我的年紀吧,二表嫂一句「你年紀小」就能繼續管著二房的財產了。」
多可怕,才多大的孩子就已經想到這些事上,可卿險些喪命的事,真是被他利用得徹底,連渣都不放過。
知道事情的真相真不錯,但她就是有點不舒爽,畢竟沒人喜歡當棋子。
「要一下子拿回全部自然不可能,但靠著祖母,以學著管的名義也能慢慢接手。」賈寶玉臉色一沉,「至少趁著祖母還在時,我必須趕緊把屬于我的拿在手里。」
「你不要跟我說,你連外祖母都利用。」太邪惡了,果真已經妖魔化了。
「彼此彼此吧。」賈寶玉托著腮看向遠方。「可卿的事,讓我察覺鳳二嫂的野心,我要是不自立,難不成要等著祖母仙逝再去哭不公?」
他不能不想,他爹是個官,府里的事是不管的,而他娘對鳳二嫂這個佷女向來提攜,壓根沒察覺她的野心,一旦讓她坐大,二房的人都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橫豎都要娶妻,他當然要娶個熟識的,而且絕不讓娘親插手他的婚事,不讓娘親再將娘家親戚給拉進府里。
而她,適巧是個最佳的人選,再加上她怯懦的外表下藏著剛烈的火,成為夫妻後再馴服她,倒也是種樂趣。
第五章回賈府奪權(2)
「哼,真正有本事的人,是要靠自己賺錢,靠祖產莊子有什麼了不起?就算搶回了二房的權又怎樣?」說到底靠自己賺得一份家業,又何必再去爭。
「祖產莊子本來就……」他突地頓住,桃花眼一眯,拔聲欲喊,卻被身旁的人扯了下,不解地望去——
「就讓他偷吧,人要是能自給自足又怎會偷,偷的是吃食,偷得也不多,就當是賞他的。」林黛玉早就瞧見了有個孩子正在偷谷子,只是靜靜地觀察他要拿多少。
「婦人之見,什麼叫做人要是能自給自足又怎會偷?分明是好吃懶做,不事生產。」賈寶玉哼了聲,無法認同。
她深深地看他一眼。「你有沒有好吃懶做我是不知道啦,但你能說說你在賈府里生產了什麼?」
「你?!」
「沒辦法,你生在富貴人家,哪里懂得饑寒交迫的感受,更不可能理解有人為求溫飽不得不鋌而走險。」
「照你這說法,只要出身貧窮,作奸犯科都不是錯?」他真的非常痛恨她喜歡用這種挖苦人的口吻修理他,可偏偏他又難以反駁。
「當然不是,不管貧窮富貴,犯錯就是犯錯,但對我來說,偷點裹月復之物,並非大奸大惡,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像是想到什麼,突地笑得嫣然道︰「這就跟賈府偶爾開倉濟貧的意思是一樣的,況且我也沒賈府那般闊綽,一口氣給的就是一兩銀加一斗米,方才那孩子偷走的,恐怕連半合米都不到呢,寶二爺應該不會連這麼一丁點都計較吧?」
這鮮明的挖苦就挖在他的心口上,教他羞惱又不得發作。「生在富貴人家又不是我的錯。」何必老是要拿他的出身大作文章,這又不是他作得了主的!
「那倒是,但是沒有同理心,生在富貴卻不懂貧困就是你的錯。」
「又沒有人教我!」誰會教他這些與他毫無關系之事?
「沒人教就不會自己想?」
「我……」
「你要知道,備受冷落不是好事,因為人的心思容易受環境影響而扭曲,但太過受寵也不是好事,愛的方式不對,有時,愛就會變成害。」林黛玉指的就是他和賈環,同樣的環境不同的對待,兩個人一樣無法無天。「錦衣玉食、風流富貴只會讓你變成不知人間疾苦的廢物。」
賈寶玉直瞪著她,從沒有人當著他的面戳他戳得這般鮮血淋灕。但他之所以感到羞惱,正是因他有所感觸。
真是可恨又可愛的小泵娘,教他無法不在意。
「你說,我該怎麼做?」
「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不要拖我下水就好。」那是他的人生又不是她的,她只管自己快活,管他怎麼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