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聞言,臉色微變了下。「是嗎,我少與他踫頭,倒不知道他近來如何,但食補的話,問問府里的廚子不就得了。」
「府里大小事都是二嫂子打理的,我怕吩咐了廚子會惹她不快。」林黛玉意興闌珊地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真是無趣的食宴,她只想回家,真希望迎春記得給她留一碗粥,清粥都成,絕對好過這宴席上的任何一道菜。
「妹妹是二房女乃女乃,這麼點小事吩咐下去,鳳姐兒不會說什麼的。」薛寶釵倒了杯茶,嘗了口,也給她斟了一杯。「比不上府里的六安茶,但可以稍解油膩。」
林黛玉瞧她喝了一口,也就沒什麼心眼地啜飲起來,味道極淡,確實比不上寶玉愛喝的六安茶,解解油膩是差不多啦。
了無趣味地看著外頭的桃瓣輕飛,瞧著伶人聞樂起舞,轉啊轉的,不知怎地,她突地覺得頭有點暈,眨了眨眼,眼前的矮幾似乎也跟著晃動了起來,正覺古怪時,身子猛地偏斜,往薛寶釵身上倒去。
「妹妹,你是怎麼了?」薛寶釵趕忙扶住她。
「我……」她皺起眉,連話都說不清楚。
「該不會是嘗了哪道用酒的菜,醉了?」
林黛玉暈得連眼都張不開,更別說回話了,要不她真想跟她說︰我听你在放屁!我是老饕耶,哪怕菜里用酒,也不會醉倒啊!
她這分明、分明是——
「醉了?」坐在前頭的王夫人回過頭。
林黛玉微眯眼,不知怎地真覺得婆母的面容十分猙獰駭人,教她暗叫不妙,想要強撐身子坐直時,卻听她跟南安郡王府的丫鬟要了間客房,甚至還干脆讓兩個丫鬟把她架進房里。
太古怪,這實在太古怪!林黛玉躺在床上,覺得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這哪是醉了,她根本是被下藥,可這藥……思來想去,唯有薛寶釵倒的茶水是用玉杯裝的!
不成,既會將她帶進房,肯定另有計謀,她得要想辦法離開房間。
豈料她拉著丫鬟要起身,丫鬟卻反將她壓回床上,她這才發現房里的丫鬟早就不見蹤影,壓在她身上的是她不曾見過的男人。
「賈府的寶二女乃女乃呀,瞧瞧這粉雕玉琢的模樣,是咱們不曾踫過的上品。」
「嘿嘿,是啊。」
林黛玉心口一窒,听那人說咱們,後頭還有人應話……原來,惡毒是沒有極限的!她作夢也想不到婆母竟會用這法子治她!
把她帶到南安郡王府,哪怕出了事,也是與她這個婆婆無關,而二舅舅是斷不可能上郡王府討公道的,就算真討了公道又如何,她的清白被毀,她還能待在賈府嗎?
她忿忿不平地暗罵著,感覺惡心的大手在她身上游移,她卻是動彈不得,教她又氣又不平……她不在乎丟了清白,可寶玉在乎,她要是真沒了清白,他還會像往常那般疼她寵她嗎?
思及此,她不禁哼笑了聲,沒料到自己竟如此在意他,更氣自己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感覺衣裳被褪下——
砰的一聲,門板被踹開,她費盡力氣張眼,就見她那平日如桃花般燦爛詭麗的丈夫,此刻冷鷲如惡鬼地站在門口。
「放開我的妻子!」
她听見他這麼說,然後昏厥過去。
第十一章中毒知心意(1)
張眼時,她瞧見賈寶玉那雙光彩奪目的桃花眼如死水般黯沉。
「我……」她想起身,奈何還是渾身虛乏無力,看看四周布置是怡紅院的寢房,教她安心了下來。
「沒事,沒事了。」賈寶玉瞧她不住地顫著,輕柔地將她抱在懷里。
林黛玉難得沒反抗,甚至直往他的懷里鑽,雙臂緊緊地環抱住他。她這從沒有過的舉措,教他的心不住往下沉。
「你……你怎會去了南安郡王府?」好半晌,心里覺得安穩了些,她才低聲問著。
「我和爹回府時,听迎春說娘帶你去南安郡王府,就覺得不對,才會趕過去。」他拉過被子將她裹住,讓她舒服地窩在他的懷里。
「可等你和舅舅回府,時候也不早了,怎會趕得及救我?」
「老天保佑吧。」抱著她,他的嗓音分外低啞。「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母親她竟會做到這種地步……我一直告訴自己可卿的事與她無關,然而姊姊省親時,卻讓我听見姊姊為了封妃,討好帝王而讓母親伙同祖母除去可卿……盡避如此,我還是認為她是個為了孩子不得不為的母親,可她卻連你都不肯放過。」
林黛玉抬眼。「元春?她討好帝王跟可卿什麼關系?」
「我不知道,我沒听清楚,我只是不敢相信,我的母親、祖母和姊姊,可以為了己身利益而毫不在乎除去另一個親人……」
見他痛苦地攢緊濃眉,林黛玉心疼地抱著他。「沒事,你別擔心,你知道我沒事,下次我不會再給她們機會傷我。」原來他獨自站在雨夜中,是因為元春省親,他听見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什麼都不肯說,嘻笑的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卻把苦往心里堆。
想想,他也不過是多大的年紀,平時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可終究是個孩子,剝開了紈褲的惡劣,他是心性正直,是非分明的人,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堂而皇之地踏進她的心里,她才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的妻。
「顰顰,她們是我的親人,我……」
「喂,你可別亂來,你也知道她們都是你的親人,所以你沒必要做什麼。」
「對不起,我差一點就保護不了你,我……」未盡的話全教她封了口,他怔愣著,被溫柔地安撫著。
「再說,我就繼續堵。」她舌忝了舌忝唇,只覺得好咸,原來淚水竟是如此地咸,咽下後,咸入心底,教她跟著難受。
「顰顰,我該要怎麼保護你?」抵著她的額,他已經六神無主。
「你當我這麼沒用?我今兒個不過是著了道,往後想整我怕是再沒機會。」她一派大氣,像是把今晚的意外當成鬧劇一出。但她還記得當下的恐懼,而他也很清楚她確實受到了驚嚇,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加心疼。
偏偏對方是他的至親,他不想也不願對付她們,畢竟他這一生受盡她們的疼寵,深埋骨子里的孝道,教他必須忍讓,卻連帶委屈了她。
「寶二叔。」門外傳來賈芸的喚聲。
「大夫來了嗎?」他問。
「寶二叔,城南的柳大夫今兒個到鄰鎮出診了,我找了幾處醫館,大夫都不在館里。」
賈芸的嗓音有點急了。
「那就再往其它地方找找。」賈寶玉話落,像是想到什麼。「顰顰,你躺會兒,奉八和雪雁在小廚房里幫你熬藥,我知道奉八懂醫,但還是找個大夫來較妥,畢竟奉八也無法確定你到底吃下了什麼藥。」
她應了聲,見他起身,又問︰「欸,現在是什麼時分了?」
「酉時了。」
酉時?她不就是剛回府就醒了?忖著,見他走到外頭跟賈芸說了幾個醫館,她用力地撐起身子下床。
她記得紀叔替她備的藥材里有砒石。每逢天寒或季節交替,她的哮喘就會發作,所以她的房里定會擱上幾份藥材,砒石可以入藥治哮喘,本身亦是毒,所以用的分量通常不多,她只要取出一些,制造出類似中毒的樣子就成了。
既然要把大夫找來,那就玩大一點!南安郡王府的宴席上,盛器全都是銀制的,所以只要大夫確診她身上有毒,與她同行的人都別想全身而退。
就在她將砒石咽下,準備回床上躺著時,月復部突然像是有火灼燒,她嚇了一跳按著桌緣想坐下,身子卻無力地偏斜倒落,發出了聲響,門外的賈寶玉隨即沖進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