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吧,她記得紀叔說過,碧梗米是在直隸盛產,紀叔和莊頭們用了一兩年時間才總算模索出如何在金陵種活。要是這般容易就能栽種,紀叔當初怎會費了那麼多功夫。
「是啊,近幾年來直隸大旱,碧梗米因而短缺不少,可碧梗米是貢米,民間可缺,大內可缺不得,但問題是你璉二哥的碧梗米還卡在官府那頭,都已經八月了,這米得趕緊送進宮,要不就連薛家都有事。」
林黛玉垂著長睫,幾乎沒有半點猶豫地道︰「我想二嫂子該是誤會了,我的莊子里栽種的都是一般的梗米,並不是碧梗米,我不懂二嫂子怎會有此誤解?」
「可是我听說老太太壽宴上的碧梗米是從怡紅院的小廚房弄出的。」
「那是北靜王爺賞賜的,二嫂子也知道,想將老太太的壽宴辦得有模有樣,我一沒糧二沒銀兩,還是讓迎春拿碧梗米煮了雜燴粥充點場面,這壽宴林林總總算下來,欠了北靜王爺不少人情債,正愁著往後不知道該怎麼還呢。」林黛玉巧笑著,解釋的當頭順便再打了她巴掌。
到底是誰害她非得請個外人相助的?凶手正坐在她面前呢。
「……原來如此,是我誤解了。」王熙鳳勉強擠了個笑。
「如果是一般梗米,我還能請莊子調個百來石,但二嫂子要的既然是碧梗米,想必這些梗米也派不上用場了,是不。」林黛玉將茶盅遞給身旁的雪雁。「二嫂子,幫不上實在是對不住,二嫂子恐怕得趕緊找薛家商議,我呢晚點還得忙今年中秋宴,就不留二嫂子了。」
雖說她不怎麼清楚王熙鳳想玩哪招,但只要她不陪她玩,看她怎麼玩。
王熙鳳陪著笑臉應了聲,轉身就沉著臉走了。
「二少女乃女乃,咱們明明就有……」
「雪雁,咱們什麼都缺,尤其缺心眼。」她沒好氣地打斷雪雁未竟的話,懶得跟她說隔牆有耳的道理。
打從上回錦囊一事發生,她就對內宅分外小心,天曉得哪個在外灑掃的三等丫鬟會不會是王熙鳳的眼線?
懶懶地往床上一躺,不禁想起那晚他就躺在這里,流了滿下巴的鼻血,教她不由得輕笑出聲。
「二少女乃女乃?」
抬眼就見雪雁一臉嚴肅,她不禁羞惱地道︰「怎麼,我想到好笑的事笑一笑也不成,犯得著拿那有病似的眼神瞧我?」
她就是無聊,想想他也不成?!
瞪了雪雁一眼,她閉上眼忖著,也許待寶玉回來,她得要跟他提醒要提防小紅了。如果她沒記錯,她曾經請小紅吃了碧梗米的飯團,說不準正是因為如此,王熙鳳才會朝這一點著手。
賈寶玉出仕,直接趕回府中。他本是想要回房沐浴,豈料一開門就見林黛玉睡在他的床上。
他有些難以置信,眨了眨眼,可她確確實實是睡在他床上。
「二爺,你回來啦?」雪雁從外頭走來,瞧見門外的賈芸已是感到意外,再見賈寶玉人就在房中,更加錯愕。
「顰顰怎會……」
「二少女乃女乃近來睡得不好,干脆就換了房,偶爾就在二爺房里小憩,二少女乃女乃原以為二爺該是晚上才會到家的,還讓人準備了一桌菜等著慰勞二爺呢。」雪雁輕揚笑意,一會又問︰「要將二少女乃女乃喚醒嗎?」
「不用,別吵醒她。」他拿了幾件衣物就進了夾間,洗去了渾身黏膩和疲憊,直接上床躺在她身側。
他作夢也沒想到她竟會跑到他房里小憩,這意味著什麼?忖著忖著,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揚高。不禁想,待她睡醒瞧見他就在身旁,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神情?
他直瞅著她,想捕捉她睡醒的驚喜模樣,然瞧著她的睡臉,那微張的小嘴,教他不禁心旌動搖地湊了過去。
他輕吻著她的唇,本是淺嘗輒止,可偏偏她的唇太柔軟,教他忍遏不住地一再觸踫,甚至伸舌鑽入她的口里,那柔軟的舌忝吮教他血脈賁張了起來,手便滑進她的衣衫,撫著她如凝脂般的肌膚。
听見她發出鶯啼般的嬌吟,他的理智像是斷了線,情難自已地壓到了她的身上,而下一刻——砰的一聲,他重摔在地,疼得他齜牙咧嘴。
「混帳,你到底是誰?!」林黛玉用力地抹著嘴,目光銳利如刃地瞪著床下的登徒子,豈料——
「我誰?!我是你相公!」賈寶玉惱聲低咆著。
林黛玉瞪大了眼,連鞋都沒穿便跳下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蹲在他身旁,像是沒打算拉他一把。
賈寶玉艱澀地坐起身,桃花眼都快噴火了。「大概是半個時辰前!」他本來要好好念念她,卻見她瞧自己瞧得雙眼發直,間或不住地皺眉,他沒好氣地問,「怎麼了,我也不過才離家幾天,你連我長什麼模樣都忘了?」
「好像耶……你本來就長這樣嗎?」他不是頗稚氣的嗎?一雙勾魂桃花眼配著朱紅唇瓣,極偏女相,可現在一瞧,勾魂桃花眼依舊,但眉宇間的英氣更濃,五官更加立體,好似快褪去了青澀,儼然是個風流俊俏的少年郎。
「要不呢?你以為我長什麼樣子?」
林黛玉噘起了嘴,小手在他胸膛上模著,果真模見了她送的錦囊,再模模他的臂膀,教他不由得擒住她的手。
「你在干麼?」她真是教他模不著頭緒極了。
要說是挑逗,他才剛被她踢下床而已,渾身還痛得緊,可若不是挑逗,她這是在模個什麼勁?
「你真的是賈寶玉?」
「你到底是在說……」話未盡,她已經撲進他的懷里,教他錯愕得說不出話。
這算是投懷送抱?可她不是才剛把他踢下床?難道……「顰顰,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鳳二嫂又找你麻煩了?」
將她推開一些,果真瞧見她眸底噙淚,幾乎教他慌了手腳。
「沒有……有啦,不過不關她的事。」
「到底是什麼事?」
「你很唆,安靜地讓我抱抱都不成?」嫌他唆她往他胸口一撞,硬是將他撞跌在地,後腦杓咚了一聲。
賈寶玉無力閉了閉眼,張臂環抱住她。「你要抱抱是可以,但咱們為何不在床上抱,非得在地上抱?」他才剛沐浴完,這下子豈不是又要再洗一回了。
他想,他大概知道她怎麼了。
想他,肯定的。
沖著她想他,撞這一回他認了。
等到林黛玉抱過癮了,賈寶玉又讓賈芸備了熱水再沐浴一回。待他裝束整齊跟賈母問安回來,晚膳已經備妥,三春姊妹和賈環都到齊了。
雖說尚未發榜,但大伙認定賈寶玉和賈環肯定榜上有名,一一敬賀後,便追問起入闈的趣事。
「哪有什麼趣事來著?又熱又悶又臭,簡直跟豬圈沒兩樣。」賈環搖了搖頭,壓根不想回想待在號舍里的可怕日子。
「可不是,突然半夜下了場大雨,卻教人凍得難受。」賈寶玉嘆了口氣。「我隔壁號舍的人翌早就病了,學政大人趕忙差人把他架了出去,可憐他三年後還要再來一回,我都忍不住同情他了。」
「說穿了就是你們太過嬌生慣養,不過幾天都受不住。」林黛玉鄙夷得緊。
賈寶玉睨了她一眼。「上回是誰在祖母壽宴後累趴的?」
「我是天生病弱。」瞧她這個藥罐子,身邊隨時帶著藥丸,已經夠歹命了,還要數落她,給不給人活?
「也是,二少女乃女乃向來體弱,忙過中秋宴後,整個人都病懨懨的,壓根提不起勁,就連最喜歡的雪花饅頭都不吃了,成天就窩在二爺房里。」雪雁非常平淡地陳述這不為人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