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口袋。」
「拿出來啊。」
「喔。」她從口袋掏出鑰匙遞給他,完全沒有從他背上下來的意思。
他翻白眼,分出一只手接過鑰匙,費勁力氣開了鎖,一腳踢開門,走進客廳,將身後的「累贅」摔在沙發上。
「喔!」開馨撞到額頭,手撫著喊痛。
「你干嘛啦?很痛耶!」
他毫不同情地瞥她一眼,銳利的目光掃視過周遭,迅速分析出這只是間一房一廳的小鮑寓,廚房是采開放式的吧台。
他倒了杯水給她。「喝吧,醒醒你的笨腦。」
吼!這人講話干麼都這麼難听啊?
開馨哀怨,接過水,不甘願地啜飲。
徐東毅繼續觀察這間小鮑寓。客廳一面書櫃幾乎佔去一半空間,他來到書櫃前,瞥見一排排滿滿的各領域的書籍,打開最下層的櫃門,里頭堆滿了書稿和筆記。
他隨手抽出一疊。「月亮下的海豚?」
「喂!你干嘛?」陷在半睡半醒間的開馨听到了,神智乍然清醒,急忙下沙發,搶回稿子。「怎麼可以偷看人家寫的東西?」
「這是你自己寫的?」他挑眉。
「對啦!」她嘟嘴,又羞又怒。「不行嗎?」
他忽略她的挑釁,繼續察看櫃內的東西,有些是她自己被出版社退回的手稿,有些則是她閱讀名家作品的筆記,標滿了注記及評語。
還有對新人的稿意見,分析市面上暢銷書的理由,剪貼薄有幾大本,筆記本的數量更多。
「挺認真的嘛。」他贊許地望向她,默默修正對她的評價。
原本以為她只是個空有熱血的菜鳥,沒想到她真的下了功夫,這些筆記和書稿很明確是經年累月堆積出來的。
「你被退的稿好像不少啊。」他閑閑的說。
她認定他是在嘲笑自己,氣惱地瞪他一眼。「總共十七篇長篇小說,三十三篇短篇小說,還有七篇散文,滿意了吧?」
「寫這麼多都被退,看來你的確沒有成為作家的潛力。」
「對啦!我沒有。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所以我才決定當一個編輯。」
因為自己沒有才華,只好將希望寄托在真正有才華的人身上,既然無法成為千里馬,就成為慧眼識千里的伯樂。
就這方面來說,這丫頭跟他還挺像的。
徐東毅淡淡地笑,心弦牽動。「你知道嗎?這世上有兩種編輯,一種是能捧紅普通作者的編輯,一種是只會糟蹋好作者的編輯。」
「是嗎?」她愣愣地看他。
「你想當哪一種?」他問。
她眨眨眼。
「這很難選擇嗎?」
「不是,我當然不想糟蹋好作者,可是……嗯,我不明白,如果只是一個不怎麼樣的作者,捧紅他又能怎樣呢?我是說,如果不是夠好夠有深度的作品,硬是用各種商業手段讓那本書暢銷,不也是……欺騙讀者嗎?」
他深深凝視她。「我還是第一次听見有人這麼回答。」
「很奇怪嗎?」她疑惑地問。
「對你來說,或許亦不奇怪。」因為她是那種只想把好作品推薦給讀者的編輯,客氣地說,應該算是正直吧。
可惜太過正直的人很難在這個社會生存。「不過如果是我,我有把握讓普通作者也能寫出好的作品來。」
「真的假的?」她不信。也太吹了吧?
「這就是所謂編輯的功力了。」他拿了一本筆記敲敲她的頭。「就算只是程度普通的作者,也一定有他擅長的地方,我會想辦法強化那一點,直到那篇作品能夠發光發亮,在某方面吸引讀者。就算是你那篇《月亮下的海豚》,我也能幫助你修改到可以出版,你信不信?」
她又眨眨眼。
「你不信?」
她抿嘴,很想帥氣地撂下話說她不信給他難看,但不知怎地,她內心深處相信他說的是真話,這個囂張的男人確實有辦法改造任何作者。
他看出她的思緒,笑了。「只不過要不要花時間這樣做,又是另一種評估了。人活在這世上壽命有限,我可不想將大好人生浪擲在蠢材身上。」
「意思是我是蠢材,不值得總編輯大人您浪費時間嗎?」她諷刺地問。
「你確實不怎麼聰明。」他涼涼地評論。
「你!」她氣憤。
所以他才覺得自己奇怪,為何要花時間琢磨這個笨蛋?
徐東毅暗暗在心里嘆息,表面卻擺出一副酷樣。「你說,十二夜問你三個問題?」
「啊?」她愣了愣,一時沒領會話題怎麼這麼快就大轉彎,半響,才點點頭。
「與其在他家門外淋雨苦等,為什麼不好好想想,該怎麼回答他那三個問題?你以為用苦肉計就可以得到作者的信任嗎?就算你能得到他的同情,也絕對得不到他半點尊敬。」
這話說得太犀利,一針見血。
再怎麼不情願,她也不得不心虛請教。「那我該怎麼做比較好?」
「他肯問你那三個問題,就表示願意給你機會,你好好回答就是了。」
「可是我該怎麼回答?」
「鄭開馨,是你要去催他稿,還是我要去催他?」
「是我啊。」
「如果連這些問題都要我幫你回答,那我自己去找他不就得了,還要你這個編輯干嘛?還是不如這樣,你來坐我總編輯這位置,我去替你催作者寫稿?」
這人說話一定要這麼毒嗎?
開馨掐手,滿腔怨氣無從宣泄。「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想就是了。」
「很好,那我先走了。」
奧?這就走了?「可是……」
「可是怎樣?難道你還想留我下來嗎?」徐東毅傾身上前,大掌托起她下巴,邪邪地笑。「三更半夜把一個男人留在家里,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什麼、什麼意思?」她呼吸不順。
「就是要他上你的意思。」他話說的粗野。
她倒抽口氣,警戒地往後跳開。「你、你、你——別踫我!」
見她像只受驚的兔子,他忍不住笑了,這傻丫頭有時候還傻得真可愛。
「我走嘍。」他巴一下她的頭,灑月兌地揮揮手,走到大門前,又回過頭。「對了。以後你不準讓別的男人進屋子里。」
「為什麼?」
還問,他翻白眼。「你步知道男人都是大野狼嗎?小心哪天被吃了!」
「什麼?」她又驚到,下意識拉緊胸前衣襟。
他實在很想笑。「還有件事。」
「什麼、什麼事?」
「听說十二夜很愛玩線上游戲。」
「是啊。那又怎樣?」她不解。
「動動你的腦袋,小笨瓜。」他比個手勢。「沒听說過要卸除一個人的心房,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跟他結成興趣同盟嗎?」
「啊。"她仰頭想,好像懂了。「喔。」
啊,喔?這就是她的回答嗎?
「鄭開馨,你真是傻得沒救了!」他搖頭感嘆。
「你說什麼?!」一個沙發抱枕報復地擲向他。
他輕松躲過,揚笑離開。
鈴~~鈴
尖銳的鈴聲一串接一串,不停地響。
誰啊?吵死了!
「十二夜」,本名王仁愷,氣惱地丟下操縱桿,心不甘情不願地來到對講機前,螢幕上清晰地浮現一張女性臉孔。
「又是你!」他快瘋了。
「對,是我。」開馨回應。「請老師開門好嗎?」
「跟你說過幾百遍了,別來煩我!听不懂嗎?」王仁凱忿忿地撂話,一面望向窗外,今天沒下雨,但即便在緊閉門窗的屋里,他仍能感受到幾許涼意,這女人該不會又要站在外面枯等一天吧?
無法激起作者創作的編輯是廢物,就讓她凍死吧!
那個新來的總編輯心腸還真狠,萬一她真的在他家門外凍死怎麼辦?他該不會要負責道義上的責任吧?
愈想愈驚慌,王仁凱不禁飆吼。「快滾!不然別怪我告到警察局,說你騷擾民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