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上) 第13頁

「大人,您的傷勢嚴重,最好再靜養幾日,否則傷口會痊愈得較慢。」她十分在意他的傷勢。

必靖還是沒有抬頭,倒是一邊閱讀素絹,一邊笑了笑。

「不行,那個刺客,已經讓我浪費了數日。我要是再擱置,這些政事不管,韓良肯定要唆了。」他笑意不減,似真似假的說道︰「我寧可再被砍一刀,也不想听他唆。」

眼看勸說不成,她只能折起干淨的手絹,用最輕最輕的動作,為他擦拭著,即將從藥布邊緣滴落的血滴。

這一個舉動,果然讓關靖的注意力,回到她的身上。他濃眉微挑,握住她的小手,興味盎然的說道︰「你是頭一個,在我閱讀絹書時,膽敢打擾我的人。」

「大人如此重視絹書,必然也不希望,血漬污了絹書,損及韓良大人多日的心血。」她迎視著那雙黑眸,沒有半點畏懼。

這也是除了韓良之外,他頭一次遇見,明明知曉他的惡名,卻沒有因為他語中的嘲弄,而惶恐的磕頭認罪,反而振振有詞的,說出連他也無法辯駁的話語。

他激賞的一笑,還沒有開口贊美,視線卻先看見,那在他粗糙的掌心里,顯得那麼柔弱、那麼嬌小的手上,有著許多傷痕。

「你受傷了。」笑容消失,原本舒展的濃眉,擰皺了起來。

「只是小傷,不礙事的。」她試圖抽回手。

他卻沒有放手,反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比閱讀絹書,還要認真的審視著。

柔女敕的雙手上,盡是傷痕累累。不但有著幾日之前,為了取血為藥引,她急于替他止血的時候,親口咬破的舊傷,掌心里還有幾枚,新月形狀的新傷。

他取下手絹,先為她擦拭,新月般的血痕,才松開她的雙手,開口下令。「花廳的黑檀瓖銅櫃里,該有一個青瓷裝盛的藥膏,你去拿過來。」

嬌小的身軀,听從他的命令,靜靜離開睡榻,往花廳走去,消失在垂簾的後方。過了一會兒之後,她才又掀開垂簾,朝著他走了過來。

她回到睡榻旁,將找尋到的青瓷淺盅,放入他張開的掌心里。

粗糙的指掌,掀開青瓷淺盅的蓋子,裝盛在其中的,是透著微微淡綠的藥膏。即使滿室濃香,藥膏的奇特香氣,仍清晰可辨。

「這是皇上御賜的藥膏,據說是從西域而來,能治療淺傷的奇藥。」他以食指,挑取了藥膏。「這對你手上的傷有效。」

她身子略僵,一動也不動。

皇上御賜的藥膏,是多麼的貴重,既然又是西域之物,肯定極為希罕,朝中的重臣里頭,能夠受賜此物的,恐怕只有關靖一人。

而他,卻要將這藥膏,用在她身上。

眼看她沒動,關靖笑著輕哄。

「別擔心,這藥膏我測試過了,確定沒有毒的。」他用談論著天氣,是晴是雨的口吻,說著對當今皇上大不敬的話語。

他的笑,不知為什麼,讓她更無法動彈。

那不是恐懼、不是驚慌,而是某一種本該是陌生,卻在見到他之後,就不時會偷襲她內心的情緒,每次都讓她不知所措。

無助的她,只能站在原地,看著他伸手召喚。

「過來。」那醇厚的嗓音,有著惑人的魔力,教人無法拒絕。他注視著她的雙眼,黑眸深邃無底。「更靠近我一些,為我張開雙手。」

像是被催眠般,無法抵抗的她,只能听從他柔聲的誘哄,在他的眼前張開手心,果裎她手上的傷痕。

極為緩慢的,關靖先將藥膏,在指尖摩擦得暖了,才涂抹在她的傷口上。他涂抹得很仔細,連最微小的傷口都不放過。

粗糙帶繭的指尖、潤滑芬芳的藥膏,在她的手上流連忘返。他的體溫,溫熱了藥膏,也溫熱了她的雙手。

這樣的觸模,比交歡更教她戰栗。

他的粗糙、她的潤滑,在她的指尖與手中滑過。她清楚的記得,那粗糙的指,曾在她的身上,做過什麼樣的事。

那些事情,她想忘都忘不了。

滋潤的藥膏,滑溜有聲,一如她在他指下時,難以遏止的潤澤。

「大、大人……」她禁受不住,想要抽回雙手。

靠在她耳畔的灼熱氣息,伴隨著沙啞的男性嗓音,清晰的制止。

「別動。」

就如歡愛之時,他所說的每個字,她都抗拒不了。嬌女敕的雙手顫抖著,卻只能任由他擺布,一再抹上珍貴的藥膏。

「我……我……」她緊咬著唇瓣,艱難的吐出話語,聲調近似喘息。「我擔待不起,大人這般的眷寵……」

「但是,我想要這麼做。」他在她耳畔低語,然後俯去,將唇印在她的掌心上,無限溫柔的說著。「我喜歡這麼做。」

然後,他伸出舌,輕舌忝她的手心。

暖燙的舌,懶洋洋的劃過,那些新月似的傷,舌忝去了血漬,也將藥膏勻在那些傷口上。

窗外,風聲呼號。

她傷口不疼了,但是胸中卻隱隱作痛,甚至想要出聲哀求。

不不不,不要啊不要,對她這麼溫柔、不要對她這麼好。

為什麼,他不對她殘忍?

為什麼,他不對她冷血?

如果他像是一般男人般,只是將女人當成泄欲的工具;要是他對她殘忍、對她冷血,事情就會簡單許多。

他的溫柔,讓她至今才知道,自己的胸中,原來藏著一把琴。而他每一下溫柔的舌忝舐,都撩動著琴弦,發出她未曾听過的樂音。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以為,心中只有根深柢固的執念,除了達成願望之外,就沒有別的念頭。

但是,自從望見,他首度對她溫柔的笑容後,陌生的情緒,就在她心中深種,隨著伴隨在他的身邊愈久,就愈是茁壯,悄悄在她心中滋長。

這是什麼情緒?

她能分辨千百種香料,卻不能厘清這份思緒。深藏多年的執念,與陌生的期盼,在胸臆間紛雜紊亂,比散落的香料更難收拾。

只是……只是……

她听見窗外的風聲。

呼號的風聲,像極了那一天,千千萬萬人的痛苦慘叫。

這麼多年來,她從來不曾忘記那一天。

但是,此時此刻,無助的她,也萬分確定著一件事。

今生今世,她也永遠無法忘記,他溫柔的、憐愛的,舌忝過她手心里的景象,以及他留在那些傷口的溫度。

一如烙印。

***

第6章(2)

必靖再次接見官員,已經是刺傷事件,經過一旬有余後的日子了。

雖然傷口開始愈合,但是他的頭痛之癥,卻尚未好轉。

在關靖的命令下,她必須時時跟隨在側,即使在他接見官員時,也必須在大廳的臥榻旁,為他焚香止痛。

這段期間,韓良將政事處理得妥妥當當,而關靖不但讀遍絹書,在清醒之後,更每夜與韓良商討政事,遇到重大事件時,就由他親自下令。

因此,雖然隔了一旬有余,關靖才又開始接見官員,但是對休養時的每一件大小政事,都了如指掌,與韓良餃接得完美無瑕,彷佛接見不曾中斷。

當官員們上奏完畢,恭敬離去時,那群在門外等了又等,對著每個進出的文官齜牙咧嘴、怒目而視,踱步到鐵靴都磨掉一層,耐性用盡的武將們,全等不及侍衛宣告,一股腦兒全擠了進來。

那些碩大結實的身軀,差點要把大廳的門擠破了。

才踏進大廳,武將們宏亮的聲音,就此起彼落的響起,吵得原本安靜的大廳,瞬間鬧烘烘的。

「主公,多日不見,您還好吧?」

「傷口痊愈得如何?」

「鳴嗚嗚嗚,主公,屬下好想您啊!」

「屬下更想您,連作夢都夢見您,下令要我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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