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把命拼(下) 第22頁

眼見已是勝券在握,權掌大燕的慕容獷此刻被困守在小小亭子內,一個清俊中年人緩緩走出客舟,笑吟吟地對著他道︰「獷兒,事已至此,你束手就擒吧!」

另一名高大的青年手持長弓,穩穩地搭箭于弦上,神情戒備地緩緩逼近。

「東藩郡王世子,孤還以為你是東藩郡王府里少見的聰明人。」慕容獷神色不變,嘴角微微上揚。

貝爾裕面色一緊,搖了搖頭,冷聲開口,「大君早已想收拾我東藩郡王府,臣今日也只是合理反擊。」

慕容獷笑了,眉眼間有說不出的邪魅,氣定神閑地道︰「東藩郡王府若是如你說的那樣安分,那私下和北羌、陳國動作頻頻的又是誰?」

貝爾裕一窒。

「獷兒,當年先帝選擇過繼你為嫡子,還真是沒相錯人,你果然擁有帝王狠辣霸氣之心,只可惜……」竇國公嘴角含笑,眸光戾色大盛,狀若渾不在意,隨口就說出了這個驚天秘密。「雜血就是雜血,又如何當得起我大燕黃金般高貴無雙的帝王?」

眾人一驚,紛紛望向了高大俊美的慕容獷。

他懷中的孟弱也呆住了……

「那又怎樣?」慕容獷卻沒有半點皇室機密被拆穿的驚惶或難堪,閑閑地攤手一笑。「父皇當初選了孤過繼,孤就是父皇的親生子,皇家玉牒上載錄有名,誰都推翻不得這個事實——除非,您老親自到皇陵把父皇請回人世,讓他老人家親口改了,否則,孤這個大燕帝是注定坐到「萬歲萬萬歲」了。」

竇國公被他嘲諷得臉一陣青一陣紅,眼中殺氣大作。「你錯了,你今日死在此地,帝位就得換人坐。就算你有幸逃出生天,如今的大燕皇宮已經落在老夫手中,你還是得像喪家之犬那樣四處逃亡,等著老夫取你項上人頭——」

慕容獷鳳眸微眯,笑容消失。

「慕容獷,我敬重你是個好皇帝,是條好漢子,若是你現在投降,並親手殺了你懷中這個奸妃禍水,我貝爾裕可做主,饒你一命,圈禁于別莊中,讓你平安終老。」貝爾裕嚴肅正色道。

慕容獷尚未回答,竇國公已冷冷喝斥了他一聲︰「荒謬!縱虎歸山,你嫌自己活得太長了嗎?」

貝爾裕皺眉。

「竇國公,你是不是忘了?他的命,是我的。」一個輕柔的嗓音無情地響起。

慕容獷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低下頭,眼光痛楚悲涼地注視著懷里的小人兒。

渾身傷痕累累的玄子和子空瞪大眼楮,隨即狠狠倒抽了一口涼氣!

「內賊是你?」玄子冷眸赤紅地咬牙問道。

「你就是那個幾次放消息給老夫的——暗線內鬼?」竇國公一臉怪異而懷疑地瞪著她。

孟弱退出慕容獷僵硬的懷抱,靜靜地往後退了幾步,與竇國公等人和慕容獷呈三方犄角之勢。

「是我。」她小臉毫無血色,瘦弱的身子彷佛隨時都會倒下,花做魂魄雪為肌膚的淒美卻透著一股凌厲的死氣,令人膽顫心驚。

「子晨查到了皎女還有京師近日的異動,都似有數條線索指向你,孤原是想,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

慕容獷看著她因得聞此事而愀然變色,身子搖搖欲墜,自己卻依然滿心滿眼盡是痛苦與憐惜,全然沒有一絲憤怒仇恨之色。

「為什麼不疑我?」孟弱無法自抑地顫抖起來,手腳冷若寒冰,語氣卻鎮定得近乎漠然。「若是你早生疑于我,今日就不會落得如此淒慘狼狽了。」

「阿弱,孤只想知道為什麼?」他目光直勾勾地凝視著她,眸底有淚霧彌漫,心痛得宛若被燒紅的刀碎割搗爛,聲音瘠啞哽咽。「為什麼?」

「還記得你做過的那個惡夢嗎?」她泛白的嘴唇微動,神情滿滿的哀戚,幽幽地道。

慕容獷大震,胸膛像是被誰重擊了一拳般,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腳下踉蹌後退了一步。

「孤不明白?」

「那是你我的前世。」她眼神空洞地望著他,像是看著他,目光卻穿透了他,落在那個遙遠悲哀的前生里。

慕容獷怔愣地看著她,「你說什麼?前世?孤和你的前世?可……不可能,你怎麼還記得?孤是說怎麼可能?」

就連竇國公和貝爾裕都听住了,雖然明知這有可能是這個奸妃賤人所想出的緩兵之計,可是不知怎地,她就這樣站在那兒,獨自一人,風姿楚楚,卻宛若已開到荼蘼、轉眼就要淒艷凋零的一抹花魂……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震住了。

第9章(2)

孟弱環顧著彷佛被點了穴的眾人,最後冷清清若春冰的目光落在慕容獷臉上,淒涼絕美地一笑。

「阿弱……」他心口大痛,胸悶窒息難當。

「前世,你為了崔麗華,利用我做箭靶,為她擋去後宮所有最惡毒的算計,然後我中過毒、落過水,一次次幾乎死去……」她恍若夢囈又似夜哭的孤鬼,似泣似笑。「後來,我懷了你的孩子,你卻疑我與人私通,最後讓我的孩兒代替崔麗華的孩兒去死……那血流了一夜,是個兒子啊……出來的時候小臉都發青黑透了,血不斷不斷自七竅出來,我的孩兒……」

所有人在這一瞬間寒毛直豎,卻莫名鼻酸淒楚了起來。

「我們的孩兒……」恍恍惚惚間,他腦中浮現了一幕清晰至極的殘影……

深夜,萬籟俱寂,他忽然自床榻上坐起身,盯著沉睡中孟弱那逐漸隆起的肚子良久,見四下無人,遲疑而輕聲地低喚——

皇兒,孤,嗯,是你父皇。

「皇兒,孤,是你父皇……」他陷入夢魘著魔般地喃喃,語氣緩慢輕柔,透著一絲別扭的尷尬,卻越喚越親昵歡喜,「我是父皇啊……」

孟弱呼吸一停,顫著聲破碎低叫︰「你——你記起來了?」

他迷茫的眸光自渙散中凝聚,恢復了清明,在接觸到她含淚的目光時,腦中靈光一閃,啞聲道︰「風娘說她親眼所見——」

慕容獷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前世今生無數記憶聲音洶涌沖撞入他腦海之中,狂暴得彷佛即將爆裂開來……

「她是風太宰之女,家教森嚴從無妄言該死!」他眸底殺氣大盛。「孤竟信了那個賤人!」

孟弱腦際轟地一聲,小臉霎時青白得可怕,一口氣幾乎上不來,眼前陣陣發黑,她死命咬破了嘴唇,鮮血和劇痛迸現,這才終于恢復了一絲清醒。

風貴姬?竟是風貴姬?

糟了,那……

「你快命人回皇宮報信啊!」她顧不得前世滔天恨念,厲聲對著他大吼。「竇國公今日起事,我臨出宮前曾暗中交代風貴姬定要注意宮門和侍人動靜——沒想她,她卻同我一樣不可信!慕容獷,你若不想真的做流亡之君,就速速讓人回去守住皇城!」

可就在此時,皇城方向的天空卻飄起了濃濃的黑煙,河畔的風中隱隱約約傳來兵刃相交、殺聲震天的巨響……

「哈哈哈哈!太遲了。」竇國公哈哈大笑,勝券在握地得意道,「慕容小兒,陳國賤子,你們都小看了我世家的力量,就算將大燕十之八成的兵權收攏于掌中又如何?京城突變,你的百萬大軍趕得及回來勤王嗎?更何況,你如今已是老夫的囊中物,生死都由老夫說了算,你說你還有何底牌可用?」

慕容獷沒有理會他的囂張吠笑,深邃鳳眸痴痴地望著孟弱氣急敗壞的慘白小臉,眸光深處閃爍著希冀、祈求和無名喜悅,吶吶地問道。

「阿弱,你不是恨孤恨到想取了孤的性命去嗎?那孤的江山還在不在,于你而言又有什麼要緊?你不是該歡喜孤就要落得一無所有了嗎?可你剛剛為什麼又替孤擔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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