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強忍著厭惡作嘔感,就著阿代的手一口一口咽下了那濃稠苦澀不堪的藥湯,深吸了一口氣,再抬眼時,已恢復了一貫的溫柔怯弱神態。
「阿代,多虧有你。」
阿代眼底閃過一絲輕蔑的諷笑之色,清秀的臉上卻越發顯得忠心誠懇。「小泵子,您折煞奴奴了,若不是有太太和小泵子的提攜照拂,奴奴早就被人牙子賣到那等見不得人的去處了,為了小泵子,便是要了奴奴這條命,奴奴也心甘情願呀!」
孟弱虛弱地笑了笑,心里寒意更盛,胸口卻是深深堵著一句她疑惑怨恨了多時的話。
是啊,既然你這條小命是我同母親所救,為何最後卻是你連同旁人要了我的命?
不過不急,日子還長,在她被這女兒癆虛耗得病重而死之前,還有很多時間一一數算清楚……
大燕宮殿深處。
身形健碩頎長的慕容獷,嘴角噙著一抹漫不經心的微笑,懷里摟著一名身材妖嬈的姬妾,一手持著黃金酒樽,閑閑地啜飲,他看著大殿上眾伎輕歌曼妙的胡旋舞,深邃如鷹的黑眸里波光微閃。
「啟稟大君,我陳國國主敬獻錦帛一萬匹、金玉十車等、絕色麗秀女五名,此為上貢國書。」一名身著陳國服飾的中年男子深深弓腰,滿面諂媚,將國書高舉過頭,迫不及待地跪下。「並秀女畫卷,祈請大君笑納。」
慕容獷微使下眼色,侍于一旁的內廷大監黑子反應敏捷地走下金階,接過了陳國國書和秀女畫卷,鄭重呈于大君覽看。
「嗯。」他淡淡掃過了國書內容,不動聲色地隨手擱置,倒是刻意命人展開那一卷卷秀女美人圖,大手邊揉著懷里姬妾軟玉酥乳,笑咪咪地問︰「桃艷李,各有千秋,愛姬,你覺得孤先該召寢哪個?」
「大君莫不是有了新妹妹,就不愛陶姬了?這般問,也不怕人家心里酸得難受呢!」陶姬身子被年輕俊美帝王濃濃陽剛男人氣息搓揉得酥軟成一團,嬌喘吁吁之余,卻也不免醋意橫生了起來,顧不得體內沸騰叫囂的欲火,故意揮手打翻了雕金矮案上的幾卷美人畫。「哼,陶姬不依!」
陶姬此舉一出,大殿上原本飲宴歡快的眾人,霎時暗暗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陶姬莫不是瘋了?她竟然膽敢膽敢這般當眾甩打掉大君的面子?!
「這陶姬也太恃寵而驕,目中無人了。」
「盧老有所不知,這陶姬乃舜陽長公主府中進獻給大君的一代尤物,听說天生媚骨,歌舞有飛仙天魔之態,平時深受大君愛寵啊!」
「撇開此姬有閉月羞花顏色不提,便是看在舜陽長公主的份上,大君也會對她厚待三分的。」
「你們這些老貨知道個什麼?我朝慕容大君素來威武悍勇,英明剛毅,便是勤于國事之余,隨意嬌寵幾個美姬又如何了?」
殿上百官先是交頭接耳低聲議論,很快氣氛就轉為熱烈討論起來,但下一瞬,高高龍台之上有個物體猛然彈飛而起,劃過大半個金殿,砰地一聲,重重摔落在大殿門口。
眾人心狠狠一撞,目瞪口呆地望向那個不久前還在大君懷里恣意憐愛的美艷陶姬,此時痛嚎地蜷縮成了一團,簪斜發亂,面灰如土,狼狽不堪,哪還有方才的丁點嬌媚之色?
「大君饒命……嗚嗚嗚,大君饒命……是妾大錯矣……」
大殿上一片鴉雀無聲,眾人兩股戰戰、瑟瑟暗抖。
而造成這一切的慕容獷卻是神色輕松,大手拍了拍龍紋大袍下的長腿,迷人地一笑。「孤好些時日沒舒展筋骨了,現下動一動果然神清氣爽很多欸,愛卿們都發什麼愣?不是正吃得喝得歡嗎?來來來,繼續,莫叫一臭蟲擾了咱們君臣興致!」
「諾。」眾臣忙齊齊應道。
再無人多看一眼那個面色慘白嚶嚶悲泣、拚命磕頭求饒卻還是被燕宮梟衛拖了下去的陶姬。
垂手恭立于慕容獷身後的黑子嘴角微微一抽。
唉,唯有他和暗影統領玄子才知道,大君近來是無聊得厲害了,一身使不盡用不完的精力勁兒在狠狠收拾了北蠻諸國後,回到後宮中痛快歡愛了數十日,卻依然無處發泄,自然是看什麼都不順眼,非得尋些出口耍弄作樂了。
第1章(2)
「黑子。」慕容獷忽然喚道。
黑子心肝兒一抖,還以為自己所思所想被自家大君窺透了,不禁吞了口口水,硬著頭皮上前。「奴下在。」
「陳國素來出美人,」慕容獷似笑非笑地問,「听說那個迷得孤父皇和北齊北魏北周先帝們神魂顛倒的柴後,雖是北國名花,可身形容貌卻神似其出身陳國的姬母。你說,這一次陳國一送便是五名美人兒,是不是想再仿效當年,攪得北朝大亂、雞犬不寧?」
「大君英明。」黑子暗暗苦笑——您不是明知如此,才鼓動邊界大將軍興兵恫嚇,為的就是叫陳國病急亂投醫,自找死路嗎?
可見得自家大君最近多閑,有多唯恐天下不亂了。
「那你猜,」慕容獷笑吟吟地拿起一卷秀女圖,修長如玉的指尖在上頭輕輕點著,「孤會不會被美人兒迷得色令智昏,禍國殃民?」
黑子強忍翻白眼的沖動——您老是千年狐狸,在這世上誰都有可能被坑,就只除了大君您哪!
不是黑子奴心狗膽包天,老是月復誹自家英明神武的大君,而是自五歲入宮服侍主子至今,屢屢見自己和眾人深受其害,因此對于這位容貌俊美性若魔頭主子的「凶殘手段」,他是知之甚詳,見怪不怪了。
「嗯?怎地不答話?」慕容獷喝了口酒,嘴角微挑。「不是正在肚里罵孤是千年老狐狸吧?」
「咳咳咳,奴、奴下萬萬不敢。」黑子滿頭冷汗都飆了出來。
瞧瞧,這不是妖孽是什麼?
「黑子是歧視孤的心智,還是懷疑孤的眼力?」他把玩著手中的金樽,閑閑地慢聲問道。
黑子再忍不住撲通跪地,汗涔涔地請罪。「奴下該死。」
「唔,也用不著這樣,」慕容獷深邃鳳眸彎彎一笑。「罰你洗一個月淨桶也就是了。」
「謝大君。」黑子都快哭了。
「免禮。」慕容獷眸光不經意瞥見落于地面另一卷半展開的圖上,驀然心下一動。
這張臉……
他微微眯眼,俊美臉龐若有所思。
迢迢千里,陳國和親進貢車隊終于到了大燕皇城。
可這支車隊並非直直駛入皇宮內,而是被命令在宮門外停下馬車,無論是誰,都得自個兒走進去。
「請列位貴人下車。」煞氣騰騰的皇城龍禁軍冷冷喝道。
「諾,諾。」陳國送親使一反在路途上的威風,戰戰兢兢地下了馬,殷勤陪笑,不忘指揮著身後隨護軍士和宮嬤侍女,「沒听見將軍的話嗎?快請秀女們下馬車,磨磨蹭蹭的,想作死啊你們!」
龍禁軍們個個身姿筆直如銀槍,眼里卻閃過了諷笑輕蔑之色。
早听說北人是狼,南人是羊的老話,這些南朝小小陳國的男人涂脂抹粉、高冠博帶,一個比一個還沒骨頭,簡直比娘兒們還不如。
片刻後,從其中五輛馬車款款下來了五位玉人兒。
大燕身處北地,地域遼闊,氣候酷寒干冷,就連盛夏亦有三分涼爽,男子身形高大,女子多為濃眉大眼,精神奕奕,又幾時見過這些看起來風吹會倒的陳國嬌小美人?
尤其是其中花為魂魄、雪做肌膚的孟弱,一下馬車,盡避面上蒙了輕紗,那弱不勝衣、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身段更是瞬間吸引了眾人驚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