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者,始也,桂則通貴,可見得小鮑主在大君心中的貴重。
只有慕容獷知道,那個新生嬌女敕如小花蕾的女兒,小巧脆弱得令他彷佛在她身上看見了另一個女子的影子……
他閉上了眼,大手緊緊地掐握成拳,胸膛緩慢而沉重地起伏著,只覺有種陌生的痛苦絲絲扯扯地在心上拉鋸成傷。
不,孤沒有錯。
「是她辜負了孤,是他們背叛了孤。」他按著絞擰緊縮的心口,大口大口吸著氣,俊美臉龐鐵青猙獰而悲傷。
慕容獷以為他不在意,也以為他永遠不會後悔。
任憑後宮嬪妃們鬧得天翻地覆一團亂,于冷眼旁觀的他而言,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鬧劇笑話。
崔麗華因為生了皇女,也哭鬧了幾回,慕容獷每每耐心地哄著安慰著,可是崔妃卻一日比一日更加脾性大,成日追問著他,是不是誕下的不是大子,他就不封她為後,不欲讓她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做這大燕的國母?
「華兒,孤既應了你,便是一言九鼎。」慕容獷沒有發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當他凝視著面前華貴美麗依舊、眉眼卻躁郁易怒的心愛女子時,忽然覺得陌生得厲害。
但他始終記得,是眼前這個女子為了他幾乎送掉了一條命,她的英氣、驕傲曾經令他為之心折,他答應了她,將身邊的位置留給她,要愛護她一世周全的。
「既是帝王一言九鼎,那大君還要臣妾等到什麼時候?」崔麗華一想到竇貴妃和珍妃她們嘲笑的嘴臉,氣得那張漂亮的臉龐都有些扭曲了,尖刻地道︰「明明放眼後宮就只有臣妾能為您生下皇嗣,就算只是個公主,也勝過她們多多可憑什麼臣妾得屈居于貴妃她們之下?」
慕容獷強抑下胸口那股煩悶濁氣和莫名的失望,溫聲回道︰「孤心里有數,必不會辜負你的。」
陳國貴女要做大燕鳳後,並非一蹴可及之事,自放出風聲後,他已壓制了世家的聲音,如今皇族宗室之處也安排差不多了,慢則半載,快則二三月將可成,可如今,他卻覺得滿心說不出的疲憊。
「大君,您絕對不能負臣妾,臣妾為您做了那麼多……」崔麗華撲進他懷里,美麗的臉龐閃過一抹晦暗不安的陰影,緊緊環著他的腰,低聲道。
她甚至為了他不惜雙手染血……不,沒有沒有,動手的都是那些賤奴,她只是,只是沒有阻止罷了,所以這些陰私事統統不能算在她頭上!
慕容獷默然,只是輕輕回擁她,深邃鳳眸卻有些迷惘茫然。
他沒有錯……他沒有選錯,沒有愛錯人。
直到那一日,爭斗得如火如荼的後宮終于爆發了大亂——
風貴姬和珍妃連手對付竇貴妃,反被竇貴妃拆穿風貴姬誣陷孟妃與暗影有染,及珍妃陷害孟妃流產,風貴姬不甘自己多年謀劃一朝成空,趁機攀咬出崔妃命人毒死孟妃,及當年賞月宴一案內幕……
慕容獷雙眸赤紅地直勾勾盯著暗影呈上來的後宮種種陰毒事,尤其是風貴姬誣陷孟妃……崔麗華買通孟妃侍女阿代鴆死孟弱……賞月宴上崔氏死士趁亂假意行刺……
阿弱……孩兒……
慕容獷胸口劇痛,眼前一黑,哇地一聲噴出血來!
七日後,大燕後宮無論有無犯事的嬪妃均打入冷宮,首惡竇貴妃、珍妃、風貴姬賜三尺白綾,崔麗華賜鉤吻毒酒一壺,斷腸爛肚七孔流血而歿。
在經過後宮這一番驚天動地的腥風血雨後,整個大燕皇宮頓時冷清了下來,猶如一座華麗的陵寢。
自此之後,大燕後宮再無嬪妃,任憑文武百官如何跪求大君再廣選秀女入宮,早日誕育皇嗣、開枝散葉,慕容獷卻始終不為所動。
每夜,慕容獷總是獨宿在孟妃曾經的寢殿里,那兒植滿了無數的桂花,幽然清甜的花香長年永駐。
每當他自淡淡甜香中醒來,就覺得彷佛那個溫柔恬靜嬌弱的小女人依然在身邊,也許下一刻,就會看到她淺笑著端著桂花糕跨進寢殿來……
阿弱,下一世你還回到孤身邊好嗎?
甭這次一定會護著你,愛重你,永不相疑
「後北朝志有載︰大燕英明剽悍帝王慕容獷英年早逝,壽數享年三十,一生無子,身後留有遺旨,與孟妃同葬帝寢,皇位傳予皇室旁系子佷,唯一所出公主遠嫁陳國,永不歸燕。」
番外篇
宇文帝養娃的一天
殿外大雪紛飛。
整個大周宛若被冰封成城,那盼了許久的春日,彷佛永遠沒有到來的一天。
大周帝宇文堂知錯了,他從未想過傲視天下,冷心冷情的自己,竟也會有如此憔悴狼狽的時候。
曾經,他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可現在他才知道,沒有了她,他什麼都不知所措了。
他痴痴地望著窗外靜靜墜落的大雪,那白得無邊無際的天與地,阻斷了他這一生最深愛記掛的那個小人兒的身影。
「小肉球……」他抬起手搓揉著俊美卻帶著疲憊的玉臉,嗓音瘡啞得幾不可聞。「何時,你才能回到孤的身邊?」
宇文堂眼眶潮熱,喉頭發緊,那深邃妖美的黑眸好似要望斷天涯,望見那個軟軟女敕女敕香香的——
「哇……父皇,阿妹又咬我了,好痛!嗚嗚嗚嗚……」
宇文堂心一抖,背脊寒毛頓炸,原是顧盼皺眉間就足以令全天下膽顫心驚的眼神,剎那間卻掠過了一絲夾雜著寵溺與慌亂無助的復雜神色。
隱于暗處的亢連忙眼觀鼻,鼻觀心,躲到角落裝布幕去。
臣下該死,臣下無能……
眼前一花,一個粉妝玉琢矮矮女敕女敕的四歲娃兒邁動著小短腿,像顆失控的小小肉球般撞進了自家父皇的懷里。
幸虧宇文堂有練過,一把就將小女圭女圭撈起來,顫抖的微笑立馬換成了沉穩的淺笑。「孤的小太子怎麼了?好男兒就該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怎麼能這樣……呃,等等,你——方才是說你阿妹醒、醒了嗎?」
「嗯!」小太子淚汪汪地重重點頭。
宇文堂吞了口口水。
亢暗暗抹了把冷汗。
所謂阿妹者,乃宇文堂和趙妃子以及全大周人盡皆視若掌中珍寶,疼愛到骨子里的一歲半小鮑主宇文圓容貌肖父,性情肖母,粉女敕如團子,可愛到讓人心都融化了,偏偏咳,生得上下兩顆好牙。
許是新冒出的乳牙發癢的緣故,小鮑主每每見了人就笑,張了嘴就咬,短短半個月受害者無數,其中遭遇最慘的,當屬她的親親好父皇和好哥哥——
本來打是情,罵是愛,好父皇和好哥哥被咬著咬著也慣了,完全心甘情願地承受著這甜蜜的疼痛感,可是在十日前,阿妃皇後的鳳駕浩浩蕩蕩出宮,大搖大擺返鄉探親後,找不到親親母後的小鮑主先是嚎啕大哭,哭得自家父皇心都要碎了,哭得暗影和大宗師們都差點想烽火戲諸侯(?)了,然後終于在大家一頓毫無形象的手忙腳亂哄慰討好後,小鮑主轉為委委屈屈的抽噎啜泣。
最後,當大家終于松了口氣時,停止啜泣的小鮑主開始以充滿報復天下的氣勢,見了人就張開小女敕牙流著口水凶殘亂咬!
盡避大周宮里高手如雲,還是頂不住啊啊啊……
「稟君上,小鮑主又哭著找您了!」殿門那頭,人影一閃,但見大宗師犴小心翼翼地捧著嬌女敕女敕粉團兒似的小鮑主,又愛又憐又心疼又頭疼地沖了進來,迫不及待就送到了自家君上面前。
「父父……」小鮑主渾圓如小鹿的眼兒淚珠滾動,口齒含糊不清地嬌嚷著,張著小胖手拚命朝父皇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