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騎士(中) 第1頁

楔子

馬蹄踏過了濕透的草地,穿過了渥潺小溪,揚起了草屑與沙土,碎石與水花。

黑色的駿馬奔馳在前,馬上的騎士在穿過小溪之後,抓住一根較低的樹干,飛身上了樹,隱身在林葉間。

黑馬繼續向前飛奔,半晌,三名騎兵穿著銀色的鎧甲,匆匆追趕上來。他放過第一位,從樹上倒吊下來,抓住第二名騎士的頭,將他脖子扭斷。因為受到驚嚇,第三名騎士人馬昂立而起,男人翻身下了樹,同時將那名騎士飛撲在地上,他鉗抓著那人的脖頸,抽出匕首戳入他的眼楮里。

第一名騎士聞聲掉轉回頭,手持長矛,來勢洶洶的朝他戳來,他挺身而起,抓起掉在地上的圓盾丟了出去,厚重的圓盾旋轉著飛過森林,正中對方的頭臉,將那人砸下馬來。

男人一拐一拐的走上前去,拾起一把掉在地上的斧頭,那家伙被砸得頭暈腦脹,驚恐的看著他,一邊試圖想往後爬。

「拜托你,別、別殺我,我只是听命行事——」

那討饒的用詞,沒有讓他停下來,他被追擊了二十三天,甚至離開了道路,深入了原始茂密的森林,這些人隨時可以回頭,他知道有幾個跑了,但他們沒有。

他腦袋的賞金太高了,身上又受了太多的傷,而這些人太過貪心。

他直起身子,扔出那把斧頭,斧頭旋轉著飛過森林,直直劈中了那人的臉面,將他釘在樹上。

男人看也沒再看地上那三人一眼,只是搖搖晃晃的轉身走進森林里。

他的臉在滴血,手也是。

他應該要先止血,否則他的血跡會讓人追蹤到他,他改而往小溪那兒走去,在及膝的溪水中走了好一會兒,有那麼一陣子,他不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等他回神時,他已經月兌掉了護手和身上、腿上沉重的鎖子甲,他甚至把鐵靴都月兌了,就這樣扔水里。

他不該這麼做,那些東西可以保護他,但他受夠了這一切。

然後,他發現自己跪倒在溪水里。

水很冷,反射著灰蒙蒙的天空和林葉,和滿身是血的他。

他喘著氣,抬起頭,灰色的天空,不知何時再次下起了雨。

風吹過林葉樹梢,森林嘩沙嘩沙的響著,他能感覺鮮血從傷口中汩汩流出,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直接倒在那冰冷的溪水里,讓溪水帶走他全身的血液,這世界他媽的該死的糟,而他根本無處可去。

所以,到底他為何要繼續往前走?

風乍起,揚起他被血與汗浸濕的發。

忽然間,身後傳來動靜,他飛快抓起膝旁的一顆石頭,匆匆回首,卻在看見那坐在馬上的男人和他身上的紋章時,整個人僵住。

男人衣著華貴,看來和他一樣震驚。

他瞪著他,他也瞪著他,幾乎就像是看到另一個自己。

他們很像,不一樣,但很像。他們有著同樣墨黑的發,同樣深邃的眼,同樣高挺的鼻子、方正的下巴,和寬厚的唇。

只是,跪在溪里的他,膚色黑一點,且滿身是血,還留了胡子。

騎在馬上的他,膚色白一些,但干淨整潔,下巴刮得干干淨淨。

看著眼前那騎在馬上的男人,看著他震驚的表情,和他身上的老鷹與灰色的鐵十字組合而成的紋章;忽然間,他知道他人在哪里了,他沒有意識到他竟在不自覺中,回到了這里。

真他媽的狗屎!

他在心中咒罵一聲,扔掉手中石頭,轉身大步走開。

「等等!」

男人出聲叫喚他,他沒有理會那家伙。

「波恩!」

他繼續大步往前走,這動作讓他身上的傷口鮮血直流。

「該死的!波恩!」

男人策馬追了上來,攔在他面前。

他瞪著那家伙,冷聲道。

「讓開。」

男人握著韁繩,坐在馬上,擰眉看著他。

「你需要止血。」

他瞪著那男人,只重復同一句話。

「讓開。」

他陰狠的表情和凶惡的氣勢,讓男人胯下的馬不安的交換著四蹄。

男人抓緊了韁繩,控制著那匹馬,看著他半晌,然後終于讓開了。

他舉步往前走,卻听到那家伙揚聲開口。

「父親死了。」

他沒有停下他的腳步,但肩背仍不自覺緊繃。

雨下得更大了,他卻仍清楚感覺到那家伙的視線。

他鑽進了森林里,在滂沱大雨中繼續往前走,鮮血不斷的從傷口中流出,讓他有些昏沉,他撕扯下一塊衣服,將它包扎起來。

如果要死,他也絕對不想死在這塊土地上。

所以,他撐著身子,一步步的往前走,直到遠遠的離開了那家伙的領地,才允許自己失去意識。

第1章(1)

細雨霏霏,從早上就一直在飄,讓整個世界都像被罩了一層紗,朦朦朧朧的,如夢似幻一般,看不清楚。

凱站在修道院的門口,仰望著那石造建築上方的十字架。

這座修道院位在村莊與田野的另一頭,它擁有自己的田地、畜攔,幾乎就像是一座小型莊圜,除了給修士們居住的房舍,它還有一間小教堂。

在以前那些修士病死之前,這間修道院頗為富有,不過如今除了殘存的屋舍,幾乎什麼也不剩了。

為免事情拖下去會橫生枝節,加上之後就要開始收割燕麥,又得再次農忙。

他很快將婚期定了下來。

新來的約翰修士與查理神父听到婚期一愣,但波恩是領主,他堅持那是早就定下的婚期,而在這帝國的邊境,只要教會還收得到稅,這領主也能確保修道院的安全,讓他們能把稅收上繳教廷,他們倆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了。

所以,神父答應在這一個主日,替他們主持婚禮。

在饑荒與瘟疫肆虐了好幾年之後,這場婚禮是這段貧苦堅困的日子里,唯一值得慶賀的事。

雖然還有不少人病著,但情況都在控制之中。

看著眼前的灰色建築,這一剎,凱神情有些恍惚的回到幾天前。

這陣子,日子過得好快,像眨眼就飛逝而去。

那場女巫鬧劇之後,蘇菲亞堅強的帶著其他女僕,回到了城門塔樓的兩間病房,依照凱先前的指示照顧病人。

讓凱有些不安的,是被火紋身的第三天早上,她醒來時,發現自己擺放在病房桌上的小盒子,被波恩拿了過來,她原以為是蘇菲亞,但蘇菲亞說是他拿來的。

她懷疑他知道了什麼,或許那天她治療約翰娜時,他看到了什麼?

可如果他真的看到了,必也會懷疑,怎麼可能還會娶她?

不安隱隱在心底浮動。

他看見了她腳上的舊疤,她不是很確定當時自己有沒有說錯什麼,她並沒有真的承認任何事,他也未曾逼問過她。

為了救她,他要娶她。

也許他並沒有想那麼多,即便他的家族紋章上有鐵十字,她知道他的信仰並不是那麼虔誠,她從來不曾看他去過教堂做彌撒,或口呼天主的名號。

這場奪取人們性命的瘟疫和饑荒,讓許多人對教廷宣稱的天主失去了信心。

凱將那冰冷的黑色石頭握在手中,低頭看著。

他不相信神的存在,也不相信真的有女巫,他認為女巫只是住在森林里,懂得藥草知識的女人。

他不相信怪力亂神那種事。

即便如此,她卻仍不敢使用它,不敢輕易冒險,所以忍著痛,她將那石頭放回盒子里收好。

然後,這一個主日,終于來臨。

今天一早,麗莎就來敲了門。

那十五歲的少女,在看見她臉上殘存的瘀青時,忐忑不安的看著她,道︰「凱夫人,我很抱歉,我哥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听了太多那些關于女巫的傳言……」

凱知道,麗莎會這麼不安,是害怕她之後會找她哥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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