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騎士(下) 第4頁

她合著眼,雙唇和她的臉一樣蒼白,但她還活著,和那男人一樣。

蘇里亞靜靜的看著,安靜的退了出去,悄無聲息的把門再次合上。

麥桿。

陳舊的麥稈,混著泥土、洋蔥、發臭的羊毛酕,還有木頭燃燒的味道。那是他很熟悉的味道,從小聞著的氣味。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只有八歲,還在那棟他成長的屋子里。

他應該要起床了,起來幫忙砍柴、幫忙生火,然後去下田,否則又會是一頓好打——

然後,他想起來那個男人已經將他趕了出去。

他試圖睜眼,身體卻像是被一張蛛網,牢牢裹住,讓他難以動彈,而疼痛更是充滿了他全身上下,胸前的劇痛尤其為最,教他渾身冒汗,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他張嘴想說話,卻也無法張開干啞的嘴,他的嘴又干又澀,活像被人用力塞滿了一把黃沙。

就在他痛苦難當的那一瞬,一縷芳香徐來。

驀地,一只小手上了臉。

那只手一次又一次,溫柔的替他拭去臉上與身上的汗水,仿佛所有的痛楚手的主人都能察覺,都能了解。

那只手撫模過的地方,疼痛都被抹去。

他的身體忽冷忽熱,但那只手一直都在,神奇的帶走了那陣陣的劇痛。

沒事的……別擔心,我在這里,不會有事的……

沙啞的女聲響起,悄聲告訴他。

你會好起來的……我會陪著你……

那像絲絨一般的聲音包裹住他的心,然後他想了起來,想起她。

凱。

他娶了她,那個有著黑發綠眸的女人,那個伸出雙手擁抱他的女人,那個像森林妖精一樣夢幻的女人。

有那麼一瞬間,他害怕她會消失,不由得試圖伸手抓住她,可他的雙手軟弱無力,完全抬不起來。

然後,她抬高他的腦袋,小心的喂他喝水。

清涼的水,滋潤了他干啞的唇舌和喉嚨,還有如遭火焚的五髒六腑,雖然有些困難,他仍貪婪的吞咽著。

她耐心的喂他喝水,替他擦去嘴角溢出的清水。

在那干啞終于被緩解之後,她握著他的手,親吻著他的唇,承諾著。

睡吧,我的愛,我不會離開你……

心頭,因為那溫柔的言語而緊縮著。

他幾乎以為自己在作夢,卻仍忍不住試著握緊她的小手。

痛楚被她的撫慰帶走,疲倦重新上涌,他感覺自己在黑暗中往下沉,一時間有些驚慌,可她的手仍在,和他的交握,另一手擱在他的心上。

他能感覺她在黑暗中陪著他,感覺一股暖流,從她手心而來,將他包圍。黑暗慢慢散開,取而代之的,是溫暖的金黃。

他能听到鳥在啁啾,清風吹拂過麥田,傳來嘩嘩沙沙的聲音,遠方似乎有狗在叫,還有羊兒被狗追趕輕聲抗議。

天好藍,白雲拉成了絲,金黃的麥穗在風中搖曳著。

而她,握著他的手,和他一起躺在麥田中央。

這是夢,他想著。

我的愛……

她這麼說。

這是夢,他知道,但她在他手中,蜷縮在他身旁。

我的愛。

她說,而那字眼,讓心暖熱,慢慢的,他放松下來,讓自己和她一起躺在遼闊的天地之間,作夢。

第2章(1)

蒼白的小臉,近在眼前。

曾經粉女敕的唇,幾乎沒有一絲血色。

微弱的天光,從窗縫中透進,灑落。

在那一束束清透的光線中,有塵埃悄悄飛舞著。

他不在藍天白雲之下,這里也不是麥田之中,而他確實身在一間以木頭、泥土和麥稈搭建的陰暗屋子之中,就和他小時候住的那棟一樣簡陋、狹小。唯一不一樣的,就是她。

女人側身偎靠著他,沉睡著,總是被她梳得萬分整齊的黑發,從發網中溜了出來,凌亂的散落在她的臉與肩頭上。

她眼下青黑的陰影,透出她的疲倦。

可即便如此,她一只手仍擱在他臂膀上,另一只則和他交握著,被他握著。

有那麼小小的片刻,他只能看著她,著迷的看著。

還沒睜眼時,他就已經感覺到她。

這幾天,即便陷入昏迷,他總能感覺得到她,還以為是夢,沒想到她真的在。

現實不像夢里那麼美好,這屋子陰暗破舊,陳舊的霉味和動物的腥味飄散在空氣中,木板硬床也沒有麥田柔軟,而且他感覺疼痛無所不在。

但她在。

那讓一切都更加鮮明起來,現實的丑惡,反而讓她更顯美好耀眼。

情不自禁的,他側過身子,想面對她。

軟弱無力的身體,終于願意听從他的指揮,可這簡單的動作,卻狠狠扯痛了胸前的傷口,雷擊一般的疼痛讓他冷汗直冒,他慢半拍想起自己昏迷前干了什麼事,只能僵躺著忍痛。

可幾乎在瞬間,他能感覺到一股暖流從她手心里涌出,襲上疼痛的部位。

剎那間,那疼痛被那溫暖取代,她卻悶哼一聲,擰起了眉頭,不自覺將擱在他手臂上的左手挪移到她自己的右胸。

那,是他最痛的部位。

波恩一愣,感覺起來,幾乎就像是她汲取了他的——

她在這時吸了口氣,微蹙著眉頭,睜開了眼。

當她看見他面對著她、睜著眼,清楚意識到他是清醒時,她屏住了呼吸。那雙翠綠的眼眸,浮現驚喜、釋然,跟著是些許的慌,和難以抹去的緊張。

幾乎是反射性的,她想要松開手,疼痛去而復返,讓他眼角抽緊,她因此察覺,最終仍是繼續握著他的手。

只是短短一瞬,那溫暖又再襲來,這一次,直接就抹去了那痛楚,就好像它從來不曾存在一般。

她不敢動,只是看著他,美麗的瞳眸,透著小小的憂慮與慌張。

然後,她努力的擠出了一抹笑。

「嗨。」

她說著,微笑,開口問︰「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可以看見,微光中的塵埃,緩緩飄落,落到了她抽緊的眼角。

她緊張的忘了呼吸,而她嘴角強扯出來的笑,太過掩飾,像是試圖遮蓋什麼,像是怕他發現了什麼。

他的沉默,讓她更加緊張,難以言喻的痛楚,出現在她眼中。

她的小臉,瞬間變得更白,然後再次試圖松開手。

在她抽手之前,他牢牢握住了她。

她一怔,驚訝的抬眼,朝他看來。

凝望著眼前的女人,他張嘴吐出沙啞的字句。

「有一頭熊……」

她的眼,浮現水光,還有更多其他的情緒。

「我看見腳印,以為是狼……」他啞聲說,緊握著她的手,「結果是條笨狗……」

她咬著唇,忍著淚,淚眼汪汪的看著他,吸了口氣,才有辦法開口。

「我以為,你說是熊?」

「腳印是狗的……」他告訴她,「那天殺的熊……是突然冒出來的……」

他看著她含淚的眼,道︰「我希望你有把它煮成肉湯,我一定要吃到那頭該死的熊。」

她一怔,然後笑了。

晶瑩的淚珠滾落,讓他心頭緊縮,但這一回,是真心的笑,沒有任何勉強。

她抬起手,抹去他臉上的冷汗,捧撫著他蒼白的臉,含淚笑著說︰「我忘了,我沒有想到,但穆勒和朗格有,我看到他們在煮肉湯,村里的人正把剩下的肉做成肉干。」

「很好。」他說著,看著她,問︰「你為何在這里?我昏迷多久了?」

當他倒下,他沒想過有機會再見到她,他知道他傷得很重,他還以為他死定了,他深深記得那時的不甘與遺憾。

「三天,你昏迷三天了。」她撫著他下巴上滲冒出來的胡碴,看著他的眼,啞聲說︰「我在這里,是因為……我想見你……我想……」

望著眼前的男人,凱緊張的舌忝著唇,感覺一顆心快要躍出喉嚨,但仍深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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