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狐王(上) 第3頁

「你也是需要汲取天地靈氣用以沖關的……的修煉者,」生生咽下「精怪」二字。「你為什麼沒想吃我?」

他的氣場強大驚人,對她卻不具威脅,她感覺得到。

他看她的眼光與小黧哥哥更是全然不同,小黧哥哥眼中的掙扎,她看得一清二楚,惡意與善意交疊相煎,矛盾之間的拉扯最終會逼瘋心智,她沒有怪小黧哥哥,只是有些說不出的輕郁。

至于這個叫白凜的修煉者,就是很……從容神秘。

說她是絕世難求的「大補極品」,卻沒要食她的企圖,他看她的眼神清清朗,甚至有些疏淡,若說有些什麼,也僅是帶了點兒好奇。

白凜屈高一腳,手肘撐在膝處,以掌支頤,漫不經心般瞄她。

「吃你?哼哼,弄得血肉模糊、肚破腸流嗎?那麼失格失調的事怎符合我的行事作風?我若要吃,定是讓你將自個兒打理得干干淨淨,然後心甘情願求我吃你,那才高段。」

秋篤靜沒遇過這麼狂妄自大的……好吧,暫且稱他是「人」。

但他的話雖狂傲,神態卻淡淡然,那樣子一看就讓人覺得他不是說大話。

「我不會那樣做,不可能要你吃我……」她勇敢抬頭。

白凜眉角微挑,不語。

突然沉默的他似乎陷入深思,秋篤靜心一凜,只覺那一頭白泉雪絲襯得他的黑眉墨睫格外分明,黑藍眼瞳晶亮迫人。

思忖之後得出結果,他懶洋洋啟口——

「你說有沒有可能,你是我該渡的劫?也許過了你這關,修仙的路差不多到盡頭,就等最後的升天?」嘴角慵懶扯笑,輕眨長眼。「不過我對升天後要去的地方是沒多大興趣的,但必須是我不想去、不願去,而非我沒能耐、沒本事去。」

「……該渡的劫?」秋篤靜吶吶低語。「從「築基」入修行道,到最後的「渡劫」,渡了劫,便是「大乘升天」……」秀眸忽而一揚,望住他。「為什麼我可能是你的「渡劫」?」她哪能擺出什麼「劫」讓他渡?太高估她了啊!

雪發襯出的面龐無端清美,他又歪著臉打量她片刻才低低笑出——

「這條道走這麼久,都走了十個百年,到今日才遇見你這樣的絕世極品。香啊!透骨穿膚逸出來的美味香氣,你道我不喜嗎?老實告訴你,我可垂涎得很,但食生靈助修煉,這有違我的行事風格,須知成仙抑或入魔,全憑己心,我也很好奇自己將來會是大仙還是大魔啊。」白皙長指撓撓雪顎——

「食你?不食?這在意志和欲念之間。所以你說,你可不可能就是我等了許久的那個「渡劫」?」

問這話時,他仍一臉、一身的清淡,彷佛僅是閑來笑問。

最多就是嘲弄了,夾帶兩、三聲嗤笑,除此之外,秋篤靜自始至終都感領不到從他身上透出的戾氣和惡意。

只是他口中的「十個百年」,那真真令她背脊顫抖,腦門發麻……但想了想,也是,他提到「渡劫」這一關,而修仙者要扎扎實實修到「渡劫」,是得經歷千年的淬鏈。

「不過,食不食你、渡不渡劫,或是意志跟欲念什麼的,都可暫且擱下。」白凜深思般撓完下巴,改成兩指輕挲,而目中神俊。「呵,我現下感興趣的是,你小小年紀對修仙一途知道的卻似不少,「築基」、「大乘升天」這樣的話從你口中說出,半點不覺突兀,再加上你這「大補仙丹」的體質,怎麼推敲都覺得來頭不純,即便是人,也不是個純然的普通百姓。」頓了頓,精光刷過瞳底迅速隱下,他慢吞吞吐語——

「你爹和你娘,至少有一個是修仙者吧?而且道行還不俗,依我瞧,應已修到半仙體。唔……是你爹嗎?莫不是他把你娘親當成「渡劫」,劫一過,他便撤身回歸,棄你于世間,所以你才會輕易听信妖言,以為凜然峰上真有你爹的蹤跡,巴巴地隨人家上峰頂,還險些被滅……我說的對不?」

秋篤靜訝然眨眨眼,抿唇不答即表示他所說皆中,只除一點她不同意——

「……爹才沒有遺棄我,我家竹姨說,爹是太愛我娘……那年我阿娘不在了,我爹跟著失魂落魄,後來才把我帶來峰下城,托給娘親的族人和親人們看顧。我爹是太傷心了,才不是棄我不顧。」

女娃嗓聲細軟,說話氣勢也不足,但徐穩的語調透出堅定意志。

唔,沒想到頗能說服他。

「好吧,你爹不是棄你,而是一時沖關不成,渡劫失敗,被反噬的力道打到幾乎魂飛魄散。」他緩緩挺直上身,睥睨般微揚美顎。「如此看來,你爹道行雖有,心卻不夠強。可惜。」最後結語說得十分倨傲,大有「若是我絕不可能出錯,絕對強到頂破天」的意味。

那可惜之語落進秋篤靜耳中,卻自有一番理解——

心不夠強,是因為承載太多的情。

她不覺白凜太直白的評語有何不妥,亦不覺自個兒被冒犯,只是難掩落寞。爹的心,情太多,對娘用情太深,自然難過情關。

突然——

被她摟在懷里的野狐動了起來,四肢揮顫,鼻頭皺起,喉音斷斷續續從牙關磨出,似在將醒難醒間,十二萬分難受。

「噓……沒事的,沒事的……」心猛地吊高。

看她手勁更溫柔地撫模,眉眸輕斂的樣子彷佛虔誠祝禱,白凜嗤了聲——

「你撫得再輕、再柔,也難撫去它被打回原形所受的疼痛。待它痛醒,必定一陣瘋咬,勸你最好離它遠些。」

「可是它……它在痛。」她沒松手。

不僅沒放開,反將申吟聲越發粗嗄的小獸摟得更緊。「不痛了,很快就不痛,小黧哥哥,不痛了,沒事的……」

她倏地抬睫望來,白凜氣息微窒。

又是充滿希冀和莫名依賴的眸光,蠻不講理就想往他這兒尋求解決之道。

沒錯,他是很強、很行,道行高深又絕頂聰明,解決事情就跟切豆腐一樣,但有她這樣拜托人的嗎?眼神那麼無辜是哪一招?

腦中突然躍出她方才急著藏住手背上入符的那一幕。

她不熟悉入符的力量,擔心誤傷他,自個兒氣海都左突右沖,站不穩直打跌了,還緊緊張張嚷著要他別過去,替他危險!

他,在千年中分裂出九條尾巴,每條尾巴還隨著道行加深而持續變長、變豐亮的堂堂九尾雪天狐,里看、外看、上看、下看,怎麼看都輪不到誰來替他危險,她一個小泵娘倒為他緊張兮兮。

一開始的感覺——荒謬!

再見她撫慰那只黧黑地狐的模樣,他的荒謬中更透好奇。

然而此刻的她,怎麼也不肯放開惡狐,他這荒謬、好奇的心緒又添上了點什麼,但到底是什麼,他一時間弄不明白,就……整個胸中堵堵的,有點悶,恍若一股氣無端端翻滾著,意欲不明。

柳般的墨眉陡蹙,他不痛快了,但露出袖底的一小截指卻淡淡一揮。

秋篤靜忽然低喊了聲,發現懷里的地狐在白凜那漫不經心的揮動下,毛茸茸的肉軀竟飄浮起來,即便她費勁地圈抱,卻也根本摟不住。

之所以放手,是因為地狐像又睡沉,喉中痛苦的嗄吼停止了,四肢、肚月復和狐首也不再不安地抽動或扭擺,它睡著了,被不可抵拒的術法送入深眠之境。

這樣很好,也許眼下這麼做,最好。

就讓真身該受的疼痛在沉睡中慢慢卸除消盡,小黧哥哥少受苦,她心里的悵惘會輕上許多。

「多謝……」眸光從浮在半空的地狐轉向面前男子,她泛紅的眼眶明顯忍淚,沉靜的笑不掩真心。「真的、真的……多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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