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狐王(上) 第31頁

要無聲、迅速地解決看守之人,白凜連根手指都用不著動,但秋篤靜沒要他出手,他也不知因何沒立即出手,而是看她用凡人的方法潛入,看她這個旁人眼中沉穩嚴謹、來到他面前就臉紅愛笑的小教頭姑娘展現長才。

秋篤靜頭也沒回直盯前方,一只纏著牛皮綁手的臂膀往斜後方探直,將站姿太淡漠無畏的男子往後攔。

後腦勺有種燒灼的錯覺,被誰直瞪似,她疑惑回眸,與白凜的目光對個正著。

她眉挑高,眨眨眸。怎麼了?

沒怎麼。

僅覺得她攔在他身前的一臂頗可笑,護著他,要他躲在她身後更可笑。

但他沒笑,俊龐無表情,眼神深得有些冷冽。

秋篤靜此時也沒空深究,她作出比劃,意思是,今次較上回多出不少看守者。

「武林盟從中原增添援手,「拜火教」不可能不知,嚴加守備也屬尋常。」

秋篤靜英秀雙眉挑得更高,因白凜明明沒開口,她耳中卻響起他的聲音。

她笑了,朝他點點頭表示明白。忽而想到內家武功有一門「千里傳音術」,她將來練練,也好拿出來向他顯擺。

此一時際,赤岩巨壁上起了動靜。

抱敬稱呼「教主」的聲音此起彼落。

秋篤靜覷見一道猩紅色披風揚起,那人甚為高大,腳步沉穩,對方突然垂首,雖不確定他是否看向這邊,秋篤靜已本能動作,拉著白凜貼壁而立,藏住身影。

邪教教主若真是玄宿所幻化,瞧起來並無頹乏之相

她想到被擄來的那些武林世家子弟,倘是個個為教主「爐鼎」,也許元神受創亦能恢復得較白凜更快、更好,這一點倒是棘手。

她神色微凝,看向身後的白凜,希望他能暗中傳聲給點想法,他卻僅是略蹙眉心,若有所思到底思些什麼?唉唉,她沒有「他心通」,听不出來啊!

都覺自己走踏黑白兩道幾年,淡定從容練得頗有火候,怎地跟他一比,像從頭到尾全是她在窮緊張、瞎操心?!

巨壁上再次響起話音——

「都退下。」教主渾厚聲音傳開。

秋篤靜冒險傾身探看,見東南西北負責看守的教眾們不敢逗留,更無誰敢多問,紛紛從暗道退離。

待四道石造的暗門重新合起,教主驀地從光禿禿的赤岩高壁上一躍而下!

胸中發冷,秋篤靜硬生生屏住一口涼氣,不敢吞吐。

沒料到對方會突然跳落,突然拉近與他們之間的距離,她緊握淬霜劍,手背上的圖紋開始閃亮。她再次覷向白凜,後者目光落在教主身上,仍是若有所思、神秘從容的模樣。

教主大人步至赤沙地前,沒止步,而是持續走入。

赤沙瞬間活起,一層層流動掩蓋,才短短幾個呼息就把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完全吞噬,然後一下子又回歸平靜。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秋篤靜舉步欲闖,一直乖乖被她攔于身後的白凜徑自向前,快她一步踏進赤沙地中。

她跟著跳入,甫拉住他衣袖,腳下赤沙已活起流動,迅速掩上。

赤沙蓋過眼耳鼻口時,其實不太難受,畢竟歷時甚短,但感覺能睜開雙眼時,沾在發上、面上的細沙避無可避掉進眼里,那就不太好受了。

秋篤靜吐掉口中沙子,不敢揉眼,只得一次又一次使勁眨眸,努力擠掉眸眶內的細沙。勉強去看,發現她與白凜處在一座地底洞穴,穴頂似穹蒼,甚高,有一道沙瀑流下,他們適才便是順著沙瀑進入此地。

地底洞穴開出八方信道,每條信道皆黑幽幽不見底。

秋篤靜暫且無法去想那些通道通往何處,因他們四周少說有三十個人貼壁站立,男女皆有,她與白凜就立在那些人圈圍的央心。

她劍已出鞘,凝神對峙,立時又覺古怪。

「不對白凜,這些人不是守衛,他們一動也不動他們——」她訝呼一聲,看到方才躍入赤沙地的教主大人一樣貼壁立定不動,心下已明白。「白凜,他們全被奪舍,「拜火教」教主不是玄宿所幻化,他也僅是一名使徒罷了!」而洞中這些人,想必多是中原武林世家遭難的優秀子弟。

既為使徒,亦為「爐鼎」。「拜火教」教主在手下面前不露破綻,一進地底洞穴便似入定,整個人僅剩空殼一般,明擺著元神離體,至于奪他肉身的精魅秋篤靜抬頭望向寬圓的穴頂,點點綠光閃爍,妖異攝魂。

這里竟是無數精魅聚集的大巢穴。

人的肉軀僅為外殼,精魅們听大魔驅使,恣意使用。

開悟成佛,得道升天,必先透過人的這一個肉身,成魔也是一樣的。

但精魅人身難得,卻用上邪門之道,強奪人身用以修煉。

心下凜然,她仗劍而立,以守代攻,專注周遭情況。

身側男人一直沉默無語,她微覺古怪,側眸去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白凜!」她沖上前扶他,泛綠光的洞穴中,他面色異常慘白,漂亮額面已滲出顆顆細汗,像力氣頓時被抽光,極虛弱、極難受似。

穴頂無數的綠光突然躁動起來,嘶嘶叫聲不住回響,相當地張牙舞爪。

白凜閉目,盤腿坐地,正費勁抵擋某種無形的迫力。

秋篤靜擋在他身前,邊留意穴頂上的綠光,努力穩聲問——

「你怎麼樣了?!」

白凜垂首不動,雪發各掩住他半邊頰面。

秋篤靜瞧不清他五官表情,只覺那加諸在他身上的迫力越來越沉似,才使他肉身虛弱,神識難明。

「先找出路,我背你。」出師未捷,白凜又身陷險境,她只能當機立斷。

「來去隨你,豈能這麼容易?你這姑娘倒也天真有趣。」

虛空中忽而蕩開微沉笑語,穴頂嘶嘶作響的綠光陡地止聲。

「玄宿?!」秋篤靜想也未想便已喚出。

「噢,原來姑娘知我名號。是白凜告訴你的?呵,姑娘身香盡染白凜的氣味,看來你們倆關系匪淺,莫怪我家紅繯總要吃味,說白凜只待你好,不待她好。」

秋篤靜手背圖紋不住泛光,手心盡是汗,才欲說話,虛空中竟響起另一道男嗓,是白凜。他氣虛卻執著問——

「她在哪里?」

「咦?!」玄宿甚感訝異似,然下一瞬便低低笑出。「沒想到,真真沒能料及,白凜啊,這座地底洞穴可是布滿我的元神入咒術,要你一入赤沙地便落陷阱,你先前明明傷得不輕,虛元皆碎了不是?此時中招,競還能說得出話,我可越來越喜歡你了。」

「她在哪里?」

「她?紅繯嗎?」玄宿又笑。「怎麼?她去你身邊五、六個年頭,一下子沒伴在身邊,你覺寂寞了?」

「我要她回來。我必須得回她。」

玄宿嘖嘖稱奇。「倒不知你真動心動情了也是,紅繯那模樣當真可人意兒。只是我用她用得挺順手,要讓給你嘛,有那麼點舍不得。」略頓。「就得瞧瞧,你能給我什麼?」

「你想要什麼?」

「你知道的。」

白凜語調清冷幽然。「你驅使精魅奪舍,試圖往每具肉身入魂,卻無一具堪用,即便能用,也是綁手縛腳無法隨心所欲。你想找一個殼,必須是同種同族,必須是修行體,你想要我。」

虛空中一陣靜默。

半晌才聞玄宿笑語,笑聲干涸了些,彷佛流不動的沙河。「我一直要你,你是知曉的。」

「你的入咒術與黑剎之氣對我無用,如何得我?」

「自然是要你心甘情願。」一頓。「白凜,你說我那些伎倆派不上用場嗎?呵,可是總能令你虛弱一陣不是嗎?趁你病,能要你命啊,你以為我設這陷阱做甚?正為迎你入甕。當日將你拖進幻境,一擊未中,實是我小覷你,卻知你定然尋來,你那時沒留神吃了虧,今次依舊重蹈覆轍。」嘆氣,像當真替他惋惜。「你性情高傲自大慣了,是學不乖地,只得一次又一次馬失前蹄。唉,還是女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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