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凜以為,玄宿將紅繯藏身于此,這座赤漠洞穴與他位在凜然峰上的巨大樹心,其實有異曲同工之處,同是他們閉關修煉的秘地,除了極看重的「爐鼎」,誰都不允侵入。
而主子真元破滅,魂飛魄散,身為「爐鼎」自有感應,不可能不知。
當他踏進洞穴內,挪騰步伐徐徐朝那紅衫姑娘走去時,後者已伏子,匍匐于地的姿態曼妙無比,完全臣服于他。
「主人您從此是紅繯唯一的主子,紅繯再也不離開您。」嗓聲千般綿柔、萬般嬌女敕,說能教人酥心軟骨都不為過。
白凜俊面泛紅光,雙目更興奮得閃閃發亮,很溫柔道——
「你離開我時,十二萬分不舍般地斷了我一綹雪發噢,你真把那綹發制成流蘇綴子系在腰間了呀」目光落在赤狐少女細腰上,那兒綴著一綹天狐雪毛,即便離了真身血肉,毛色仍生動爍輝。
他語調更柔三分。「別低著頭,把臉抬起。」
少女巧肩微動,乖巧听話地抬高麗顏,眸中柔波流轉,神態楚楚可憐,怕是再鐵的心都要溶作岩漿,聖人見了都得春心大發。
「公子主人」粉淚盈睫,美不勝收。
白凜看著,目不轉楮看著,然後咧嘴燦笑了——
「好紅繯,我得用心斟酌,仔細思量,該怎麼回報你才夠誠意啊。」
伏在地上的赤狐少女跟著笑,顫抖抖笑,淚落得極凶,卻不敢不笑
白凜離開後,秋篤靜全副心神用在幫忙照料那些遭劫後、甫轉醒的人身上。
她習巫習了個半吊子,但與天狐雙修後,尤其體內有千年內丹護守,使得她半巫半仙的血氣大發揮,靈能不自覺間變強,竟輕易以肉眼就能判斷一個人的內在神識「干不干淨」、有無「被祟」。
此次尋回的二、三十名武林世家子弟,她暗暗「巡視」過,全被那一場狐火淨化徹底。
心魂確實無恙了,只待神識緩緩回復,至于那些人會不會記得遭奪舍、受驅使時的所作所為她不曉得,卻希望他們永不要記起,能忘得一干二淨最好。
接下來就是中原武林盟與「拜火教」之間的江湖恩怨,與她這個峰下城小小女鐵捕沒干系了。
她在「拜火教」的赤岩巨壁上與眾人圍著火堆度過一夜後,隔日天未透亮,她已向李修容以及武林盟里交好的幾位人士告別,帶著他們為她備上的一匹駿馬、干糧和飲水,往東踏上返回峰下城的路。
像是許久未曾縱馬飛蹄。
她策馬馳進一望無際的漠地,憑借上回被帶著馭風飛行而強記下來的路線,在這一天火紅落日即將被遠方那道平直地線吞沒前,她找到一處小小綠洲地扎營歇息,真的是很小一方,繞綠洲的邊緣走,不出百步就能走完。
但畢竟是一口沙地活泉,足能養出幾株帶葉的沙棗和胡楊。
她牽馬飲水,摘了不少綠洲上能尋到的小丙物喂馬,之後又將系繩放得長長的,讓馬匹能在一個較大的範圍內自在覓食。
照顧好座騎之後,她才開始安置自己。
不覺多餓,僅啃了幾口干糧,吃點稱不上美味的果子,再喝過水也就足夠。
第12章(2)
傍晚一過,四周驟寒。
風不是太強,卻能在發上、面上吹出一層冷霜。
幸得她早拾來一大堆干木枝,也收集不少枯葉,在隱隱有雪花飄落的寒夜里,為自己燃起一團暖火。
趁著暖和就該歇息,免得火堆熄滅,寒意再起。于是用泉水淨過臉龐、頸子,洗淨手腳後,她重新穿戴保暖,在溫暖火邊躺落下來。
躺下,以為合睫便能睡去,無奈卻是清醒無眠。
她模糊想著,多得武林盟的人設想周到,讓她身下不僅有酕子能鋪開,身上還能蓋著一張厚毯子取暖又想著,待返回峰下城銷了假,姨爹、老好人縣太爺以及文膽師爺,應都回來了才是。
姨爹定會問起武林盟之事,她得想想該怎麼答話,唔,肯定也會問到她與九尾雪天狐之間的牽扯,她避不開、躲不了啊。
幽然嘆息,一張眸便是滿天星斗,墨色帶寶藍的穹蒼令她想起白凜深邃漂亮的黑藍眼仁兒。然,一旦閉眸閉眸還是無法睡下,腦中翻飛的盡是地底洞穴中一幕幕的景像、一句句的對話聲響!
我要紅繯。她在哪里?
我要她回來,我必須得回她。
你問我要紅繯,不如就拿你的「爐鼎」來換用她來換紅繯,你我都不虧。
如何?
你要她,請便。
最後一句掠上心頭時,她驟然睜眼,躺平的身子如被赤沙毒蠍螫中一般,猛地彈坐起來!
她氣息沉濃,冷霜寒夜中,額上竟滲細汗!
事情從發生到現下,她以為太亂無法想,其實是刻意不去想、不願想。
她讓自己忙碌,于是幫了武林盟不少忙。
她身旁一直有人,所以被分走太多思緒。
然而來到此時此刻,她不能縱馬快意奔馳,是該靜靜安置下來,才發覺欲靜不能靜,因懸在心上的那個結,令她不能安生。
再深深吸入一口沁寒夜風穩下心緒。
靜坐片刻,她手搗在臍下,天狐內丹的金芒透出膚底。
她手緩緩往上移動,那潤潤金光受她擺布亦跟隨往上,最後從喉中輕輕嘔出,躍到她掌心里。
自上回在樹心里雙修十個日夜後,內丹與她的連結增強,她是不意間發現原來能這樣喚出,把玩在手,彷佛它真是她的真元。
而今,她無意間驅動狐火。
那是天狐最強的術法,這說明她與白凜之間的牽連已極深,不僅氣血相融
有沒有可能天狐內丹若碎,她的命也將走至盡頭?
但他想要的一直就是紅繯,最後卻跟她糾纏在一塊兒,該怎麼解?
微微收攏五指感受內丹潤輝的暖意,她一手揉揉眉間,應要困了、乏了,不該胡思亂想的。她早該睡下,明兒個大早還得繼續趕路。
正打算重新躺落,強迫自己入眠,擱在眉處的手甫一拿開,她氣息瞬間凝住。
一雙略大、骨骼勻稱好看的男性果足進入她此時輕斂的眼界里。
她盯住不動,手中內丹八成感應到正主兒駕臨,金暈一波波舞動,發出的光與燃得正熾的火堆有得比。
回過神,她倏地揚首,與居高臨下眯瞪她的狐狸美目對個正著!
「雖然我不愛你跟武林盟的人一塊兒混,但你半聲不吭獨自一人跑了,我更不愛。」雪發在夜下張揚,明擺著就是不痛快。
夜中尋至的男人繼續叨念——
「那時「拜火教」大勢已去,武林盟制住內外,你待在那兒安全不是說好要等我?你這樣偷跑真的很不好、很不對。你知不知道,我回去找你找不到,李修容那家伙竟用一副可憐眼光看我,問我怎會不曉得你的去向」哼哼兩聲。「我怎是不曉得?天狐內丹在你這兒,我只要縱開神識觀巡,上天入地都能尋到你。但話說回來,你怎麼可以讓我撲空?還被人笑?不知情的人說不定會以為咱倆感情不好。」
被自個兒狐火狠狠燒過的天狐大人,話變多了。
秋篤靜被念到有些犯懵,雙眸眨眨,再眨了眨。
那他們倆感情算好嗎?
「你有什麼話說?」白凜干脆席地而坐,還蹭去搶坐酕子,硬要坐得近近的。
身子略繃緊,喉頭亦繃,她試了試終于問出︰「打一開始,你就知道禁地洞穴里有古怪,設了陷阱等你自投羅網,是嗎?」
「竟學會以問制問轉移話題?」白凜雙目眯得更細長,眼尾一蕩,似笑非笑。
他頓了頓,清傲地略揚美顎。「當日那一葉綠光精魅,在釋回之前我對它下了反動咒,更在咒上吟入我的神氣。既是反動,就要它過家門不入,那葉精魅竄回赤沙禁地時按理不該停落,然而它不僅落下,還順利入內,說明赤沙底下不單是座巢穴,更是一座陷阱,而且等的就是我。」